“放了她?為何要放她?”
“這……”馬猴撓了撓頭,“瞅着可憐。”
“可憐?哼,你也忒容易上當,豈不知這是女子慣用的手段!”孫悟空教訓道,“隻因為掉了幾顆淚珠子,便要老孫放了她,她的淚珠是金做的還是銀打的,就能這般庇護她?哼,金銀也買不了老孫的憐惜!日後,再有妖魔鬼怪沖撞咱們,事後也學她流上幾滴,老孫也都各個放過,那威嚴還要不要了!”
“大王說的是!那,那就把她打出去?”馬猴轉而又問。
孫悟空也不答,别過頭去,他心裡很不痛快。
赤尻馬猴隻以為他同意了,就對着猴群發令:“把她打出去!”
說罷,猴群就向她圍堵而來,推推搡搡,東拉西扯,絲毫不懂得憐香惜玉。
小狐兒一個不慎,不知被哪個毛手推倒在地,腳下泛疼,下意識喊出了聲:“啊!”
“住手!”
是孫悟空喝止的,他瞧了一眼混亂場面,又揮揮手,厲令道:“都散開去!”
小猴兒們哪敢不從,紛紛退了下去。
“大王?”赤尻馬猴不解。
“好歹人家也是天仙,嬌貴着呢,士可殺不可辱,你們怎麼這般造次?”孫悟空平平道。
士可殺……殺?
天!
地上小仙如聞噩耗,眼淚流得更兇了,黃河長江也不過如此。
見她哭包一個,孫悟空也很頭疼,撓了撓腮,暗自說道:這小仙子忒是矯情,打不得罵不得,方才不過想給個教訓,吓她一吓,怎的就哭成這般糗樣?若傳出去,别人隻當俺老孫好欺負女人,壞了名頭可不成。
因着這個理,孫悟空招來赤尻馬猴,指了指小狐兒仙,低聲問他:“那妮子,偷了我山,多少果子?”
“大王,約莫四五樹。”馬猴算了算,如是答道。
“再贈她十樹。”
“啊?”赤尻馬猴以為自己聽錯了,“大王,這這......”
“莫多語!”孫悟空打斷他,又問,“她還取了多少酒釀?”
“大約,也是四五壇。”
“多與她十壇,不,二十壇。”
赤尻馬猴不明所以,他心中藏惑:大王今兒個怎這般多變多決,喜怒無常,哎呀,不懂不懂,不去管他了。
馬猴撓了撓腦袋,又說:“大王,就是叫孩兒們打來十樹果,二十壇酒,她區區一人如何拿的?”
聞言,孫悟空把手裡的乾坤袋交給他:“你且拿好此物,把東西都放口袋裡頭,如此,收取不盡,也少費功夫,隻她一人也可帶走。”
赤尻馬猴點點頭,接過百寶袋,依孫悟空之言,帶小猴二十,去山裡忙活了。
夕陽西下,猴群的興奮勁兒也都散了,各自為伴,找别的玩去了。
孫悟空還在王座上假寐,偶爾往狐仙兒處瞄上一眼,發現她還坐在那裡,便收回目光。
二人互不言語,氣氛很是僵冷。
孫悟空隻當她這會兒,應是哭累了,或是想開了,反正不泣不嚷,倒也娴靜。
不由得,他想起什麼似的,睜一隻眼,又去瞧她。
方才被猴群拉扯,叫她的衣衫更加褴褛,哪裡還有個神仙樣,說她是個乞丐,也不為過。唯有那張小白臉,生得精巧,倒不曾沾染什麼煙火氣。
可憐她:
人比清蓮賽妖姬,朱顔玉色勝濃妝。
歸愁化作無痕淚,落陽不問囚者心。
孫悟空想着,自己把她的雲打散了,她也飛不了,人又是這般嬌弱,便是想離去,山高水長,但憑一雙竹竿腿,她又能走哪去,更不論回天上老家了。但,這可有些難辦,莫非要把她留在這兒嗎?
思及此,他皺了皺眉,隻覺頭疼。
也不知這小仙子,好不好養活?挑不挑嘴?
他煩惱着,而一旁的小仙,亦是頭疼得緊。
她隻覺得,自己當是玩完了,卻怎好連累天上同僚?青牛兒仙待她不薄,還将乾坤袋借與她,她卻沒本事留住,叫東西落入這妖猴之手。
罷了罷了,待她下到地府,托閻王告會那太上老君,教他别太責備青牛。
不久後,赤尻馬猴捧寶袋攜衆猴歸來。
馬猴走到孫悟空面前,說道:“大王,果子跟酒壇子都裝裡邊了。”
“扔給她。”孫悟空望着天,往狐仙處一指。
“是。”馬猴照做。
他可聽清楚了,他們大王說的是,“扔”給她。
馬猴居高,也不管手裡是不是寶貝,當真往下一丢,那乾坤袋便徑直飛落到小狐兒仙腳邊。
小狐兒仙一愣,不由擡頭看了孫悟空一眼。
“我們大王施舍給你的。”馬猴自作聰明道。
往日,打山外來的小妖,若得孫悟空這般恩賞,無不三步一跪,九步一拜,叩首叩到猴子家門前。
畢竟,那不是别人,那可是他們的偶像孫悟空啊!
得了他孫悟空的賞賜,可不是上輩子修來的造化?
然而,馬猴卻是失策,小狐兒仙不是無名小妖,他們的“施舍”,對小仙來說,卻是莫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