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撥鼠女孩們笑不出了,一個個托着臉,神情凝重。
要讓觀衆入戲,演員首先得入戲,此時聞子川就是溫皓,安捷就是褚行歌。他們喘息、顫抖、堅持、掙紮、呼喊,每一句台詞都如擂鼓之音,撞進了觀衆的耳裡和心裡。
背幕上投顯出冷肅凄涼的牢房場景,溫皓已挨過數輪審訊,酷刑加身,反複拷打,隻為逼他吐露出謀反之意。
羸弱如他,憑借一身傲骨撐了半月之久,推算着國主應允的二十萬石軍糧不日将送往前線,抵達褚行歌的軍營中,隻要他的師弟沒有軍糧之患,就一定可以戰勝離國大軍。他想熬着這口氣,等一個褚行歌凱旋的消息。
然而獄卒送飯時無意間提及,離國刺客偷襲軍營,刺客雖被誅殺,褚将軍卻也當胸中了一箭,就算仗能打赢,恐怕他也沒命活着回來了。
一抹慘淡如月的光打在聞子川身上,他接連退了幾步,背對觀衆抱膝而坐,誰也看不見他的臉。
起初是幾口顫抖的喘息,又揪緊衣襟,發出不知是哭還是笑的啞聲,再變成壓抑至極的嗚咽。等獄卒走得遠了,他才像咬住了什麼東西似的,一點點洩露着哀鳴般的啜泣。直到再也繃不住情緒,他終于抱住自己的雙臂,失聲痛哭。
“我天……”
程斯宙心裡驚歎一聲,縱然他知道,配音演員也是演員,靠演技吃飯,但聞子川的表現力幾乎迷惑了他,讓他以為,那是真的在哭,是真情實感的哭。
極具層次感和表演張力的的哭戲實打實地打動了觀衆,場上掌聲熱烈,女孩們鼓完掌還得接着擦眼淚,簡直忙不過來。
溫皓經曆的一切,褚行歌不知道,等褚行歌打完勝仗追過來的時候,他們已是天人永隔。
半透明紗幕緩緩垂落,把褚行歌抱着溫皓遺體的定格畫面揉進了漫天飛雪的背景裡,紗幕上墨字隐約:
“隆武三年冬,溫皓病亡于流放途中,褚行歌率軍大敗離國,榮耀而歸。君問何所賜,褚行歌答曰,無所求,惟叩免師兄溫皓之罪,禮葬之。自此又十年,褚家軍再無掣肘,邊疆歲歲安甯,百姓安居樂業。”
墨迹漸漸暈染開去,再次聚攏成三個大字:全劇終。
場上的燈亮了,周以唐仍在揉眼睛:“安老師演得好好,聞老師也好好,他們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這個故事太虐了……嗚嗚嗚……”
程斯宙掏出紙巾給她:“快擦擦臉,等會兒要見安老師和聞老師,你又搞得一臉鼻涕眼淚,他們真該記住你了。”
“喂,你就不難過嘛,還說是聞老師的粉,他都死了,你一點兒也不傷心!”
“别胡說八道!死的是角色,你聞老師他好得很,起碼活一百歲,”其他觀衆陸續離場,程斯宙把她拍起來,“趕緊的,散場人多堵得很,要錯過了見面會,哭不死你。”
周以唐“哧溜”一下蹦起來,立刻恢複了少女的端莊和優雅。
謝幕之後,演員返回化妝間,換衣服的換衣服,卸妝的卸妝,蘇灼得親自在這邊盯着,顔丹彤就安排了其他人去嘉賓通道接各家大粉。
“參與見面會的各家粉絲我們都有記錄,這位男士可以進去,你不行。”工作人員擺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說什麼也不讓周以唐進去。
周以唐急得冒火,甚至急出了哭腔:“為什麼呀?我和他是一起來的啊!”
工作人員一闆一眼:“您剛也說了,您是安捷老師的粉絲,但安老師粉絲申報的信息裡沒有您。主辦方有規定,沒有記錄的都不可以進去,請您見諒。”
程斯宙有點不忍心,他也不是非要在這樣的場合見聞子川,然而周以唐這小破孩子,升了高中就得住校,見安捷一面也的确不容易。
“那個,老師您看這樣成不成?我不進去了,讓她進去。”程斯宙說,“不過我得在這等她,見面會結束之後,讓她來這兒找我。一個換一個嘛,也不算違反你們的規矩。”
“不行不行,你們就别為難我了!”
“那、那怎麼辦呀!”周以唐的眉毛眼睛蹙成一團,瞧着又快哭了,“程斯宙你平時不是最有辦法的嗎?你快幫我想想辦法呀!”
程斯宙正無奈着,旁邊的通道裡忽然走出個人,他妝容尚未卸去,仍是英武的少年将軍模樣。
“發生什麼事了?”一出聲便宛如天籁。
“安老師——!!!”周以唐驟然回頭。
還沒看清人長什麼模樣,小姑娘就已憑聲音認出了他,這一招“聽聲辨人”之術讓程斯宙歎為觀止,佩服得五體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