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累”這個詞多麼熟悉,默契的根芽同時在他們的心裡破土而出,程斯宙偏過頭,小聲嘀咕:“沒關系,我樂意。”
“什麼?”聞子川沒聽清。
“對了,”程斯宙欲蓋彌彰地岔開話題,“你今天有吃過什麼東西嗎?”
“起來晚了,沒吃早飯。上課之前,我喝了杯許家軒倒給我的果汁。”聞子川想起何醫生提到的瀉藥,“是不是、是不是他在果汁裡面……”
“多半就是這個小崽子了。”程斯宙看了一眼輸液瓶,“你休息下,我去打個電話。”
提起許家軒,聞子川又想起被拿走的錢,心裡還是有點難過,早知道程斯宙和沈警官一家的關系都那麼好,他就該大大方方地請他幫忙轉賬的。
暈倒之前,雖然可以據理力争要回那筆錢,但看到大姐哭腫的眼睛,他又不忍心,單親媽媽撫養孩子本就是件不容易的事。
他總不願把人往壞的地方想,許家軒是個有夢想也肯努力的孩子,但他自以為是地戲弄警察,下藥偷錢不擇手段,實在太讓人失望了。現下沈警官的錢,也隻能熬到培訓機構發工資,再還給她了。
程斯宙的第一個電話打給了何醫生,确認了居家情況下囤備瀉藥,一般是治療便秘之類的疾病;第二個電話打給了沈慧芳,說了下今天發生的事,請她聯絡下社區民警,看能不能私下把那筆錢要回來,順便确認下趙雅有沒有便秘病史。
沈慧芳打掃衛生時,看到過茶幾杯墊下壓着的收費單,周以唐的醫藥費三百多個零頭,她一聽聞子川丢了一千七百塊,心裡就明白是怎麼回事。而許家孩子也沒成年,的确不好在公開場合說他偷錢。她答應了,說會想辦法了解下情況,畢竟許家總這樣鬧,鄰裡之間也不安甯。
“都搞定了,”程斯宙不知道去哪裡轉了一圈,找了個巨可愛的貓頭毛絨玩具過來,輕輕塞在聞子川輸液那隻手的手心裡,“墊一下會舒服點。”
聞子川彎了彎唇角:“把我當周以唐啊?”
程斯宙皺皺鼻子,裝大尾巴狼:“反正你倆呢,都比我小,她是妹妹,你就是弟弟,以後在這塊地界上,宙哥罩你。”
或許是因為病症嚴重,燒昏了頭,那句開玩笑似的“宙哥罩你”像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聞子川硬生生頂着的一座山。
“宙哥?”他猶疑着,低低喊了一聲。
“诶,我瞎掰的啊,你别當真。”程斯宙看他猶豫,退得比誰都快。
撩的時候輕車熟路,一旦跟他來真的,又立馬改口翻悔,推得一幹二淨。
氣氛有些僵硬,聞子川不說話了,他知道别人的好不會輕易給自己,給多少就得還多少,他也從來不願欠别人的。
可他欠了程斯宙多少呢?錢先不說,光是人情就還不完。
“我去買點吃的,一會兒就回來。”程斯宙像隻規避風險的鴕鳥,不等聞子川回應,就已三兩步離開了病房,開門時極快,關門卻很輕。
他前腳走,護士後腳就進來看輸液的情況,見他醒着,就跟他說話:“你是程大公子的朋友吧?”
聞子川點頭:“嗯,不過認識的時間不長。”
護士也笑:“他特好玩一人,而且學曆高、人長得帥、工作也體面,就是快三十了還沒結婚。院裡好多小姑娘都盯着他呢。”
“他是很好,很讨人喜歡。”
“以後誰嫁給他誰就有福氣咯!”護士發現了他手心的毛絨玩具,一看就知道是某位公子的傑作,她皺眉笑着,把輸液的速度調慢了一點兒,“這個得挂到兩點鐘呢,晚一些我過來取針。”
“謝謝。”聞子川說。
護士出去後,病房裡又恢複了安靜,隻剩他看着一滴一滴下墜的藥液出神。
經過幾次往來,他發現程斯宙的身上的确有某種吸引人的特質,周以唐,沈慧芳,周邯,楊柳岸的街坊鄰裡,醫院裡的醫生護士……好像沒人不喜歡他,自己也一樣,僅是離他近一點,都能借他散發的一縷光,驅散生活裡無邊無際的暗。
但程斯宙本人卻從沒在意過這種“被喜歡”和“受歡迎”,他像風一樣的随心所欲,怎麼說、怎麼做全憑喜好,既不會違背天性去阿谀奉承誰,也不會仗着生活優渥就看不起誰。
這樣的人,在聞子川的生活圈和交際圈裡,實在太少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