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失傳的仙法再度現世,當修行不再被資質與出身禁锢,或許寸心姐姐“人人如龍”的宏願,真能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那時,山野孩童可馭風而行,市井百姓能點石成金,衆生皆有踏破仙途的機緣。
寒雪落在她肩頭,轉瞬便化為水汽消散。
楊婵握緊雙拳,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卻渾然不覺疼痛。朝歌的猜忌又如何?被視作野心家又何妨?若能換來人間萬千生靈的希望,即便要她直面人皇的怒火,承受天庭的算計,甚至讓西王母國陷入風口浪尖,她也甘之如饴。
“寸心姐姐,這一次,就讓我也再賭一把。”她轉身面向燈火通明的西王母國,眼中燃起堅定的光芒。風雪依舊肆虐,可她的步伐卻無比沉穩——為了那個人人如龍的理想,她願做那道劈開迷霧的閃電,哪怕會灼傷自己。
王母娘娘有言道,颛顼怕我等,楊婵汝怕否。
楊婵亦有言道,吾隻遵本心而行。但,吾不急也。
陳塘關
楊婵的功德分身從東海轉了一大圈,大半年過去,無功而返。
東海龍族沒少幫忙,各種奇珍沒少見,就是沒看見像是玄鳥的物種。
“玄鳥栖于歸墟之畔,非有德者不可見。”此言來自朝歌,可那歸墟也去了,她們找了三百二十八圈,也沒看見一根鳥羽。
回總兵府後,聽了殷夫人傳來的朝歌廟堂關于玄鳥之言,楊婵又來到精衛村。
這村子竟然在朝中都有記載,實在出人意料。
李靖與殷夫人與啧啧稱奇,不知是何時李家哪位先祖報上去的。他們二人在此明裡暗裡查驗無數次,靜娘也配合着找,就是什麼也找不到。就像精衛神鳥還在東海某處填海,可他們就是找不到。感覺,沒緣分啊。
暮霭沉沉,楊婵踏入精衛村,腳下石闆路坑坑窪窪,似承載着歲月的滄桑。
村口老槐樹下,靜娘一襲素衣,正翹首以盼。見楊婵走近,她迎上前去,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微笑。
“神女娘娘,您來了。”靜娘輕聲說道,眼神中透着無奈,“國君和李總兵先前已來過多次,我也同他們一道翻找了無數遍,可終究是一無所獲。”
楊婵微微皺眉,目光掃過村落中整齊的房屋,問道:“為何會這樣?這精衛村既以精衛為名,怎會尋不到半點與精衛神鳥相關的蹤迹?”
靜娘輕歎一聲,搖了搖頭:“實不相瞞,我們這些人多是後搬來的風姓塗山氏血脈。自遷居至此,信奉的便是九尾狐,對精衛神鳥的祭祀早已荒廢多年。如今村中知曉精衛之事的少之又少,更别提找到相關記載和祭祀之物了。”
楊婵心中一緊,眼神中閃過一絲失望,“難道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靈台中那顆蛋越發活躍了,滾來滾去,引得她的目光不知為何,落在遠處一座土堆上。
靜娘順着她的目光望去,輕聲道:“那裡原是座廟宇,原是祭祀精衛神鳥的,可如今早已毀去,隻剩下這土台子。或許,那裡還能找到些蛛絲馬迹,隻是……”她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隻是我們查過好多次了,什麼都沒找到。”
楊婵站在那荒廢的土台子前,目光疑惑地看向靜娘,開口問道:“這廟宇既已毀掉多年,你們為何不将這土台子另作他用?哪怕蓋幾間房屋,或是種些莊稼、果樹也好啊。”
靜娘微微苦笑,眼神中透着無奈,搖了搖頭道:“這土台子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古怪得很。早些年,村裡的人也嘗試過在上面建房、種地,可無論種什麼,都長不出來。那土地就像被施了咒一樣,寸草不生。”
她頓了頓,擡手指了指土台子,繼續說道:“而且這土台子堅硬無比,巋然不動,用鋤頭挖也挖不動,用鏟子鏟也鏟不掉,更不會腐爛。我們試過了各種辦法,都無濟于事,最後隻能任由它這麼放着。時間久了,大家也就不再打它的主意了。”
楊婵微微挑眉,臉上露出一絲詫異,追問道:“如此奇怪的土台子,殷夫人和李總兵竟沒發現些端倪?他們定是仔細查探過的吧。”
靜娘輕輕歎了口氣,眼神中帶着幾分無奈,點了點頭道:“可不是嘛,他們自然是查探過了。不僅如此,哪吒和敖丙兩位小英雄也來過呢,可即便他們本領高強,面對這土台子也是毫無辦法。他們試過了各種法子,火燒、水劈、雷劈,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可這土台子依舊巋然不動,沒有絲毫反應。就好像它本就不屬于這世間,任你如何折騰,都無法傷它分毫。”
楊婵輕邁步伐,圍着土台子緩緩轉了一圈,眼神專注而警惕。她微微閉上雙眼,運轉體内功德之力,将一絲功德悄然探出,如同一縷輕柔的絲線,觸及土台子的表面。
刹那間,她心中一驚,那土台子竟如同她靈台裡的那顆蛋一般,貪婪地汲取着功德之力。
而一旁的靜娘并未留意到楊婵的動作,仍自顧自地說着:“這土台子啊,前些日子桃花水封印異動時,差點就成了大家的避難所了。可我心裡犯嘀咕,總覺得這台子邪門得很,沒敢讓大夥用呢。”
楊婵正思索着土台子的古怪之處時,忽覺一股奇異的波動在靈台處生出,那是北俱蘆洲本體傳來的訊息。神識念頭微微一震,她擰緊了眉頭,臉上露出凝重之色。
靜娘見她神色突變,忙關切地問道:“神女娘娘,出什麼事了?”
楊婵笑道:“靜娘,我這邊突然有些急事,得馬上趕回陳塘關。多謝你今日告知這些情況,日後若有機會,我再來拜訪。”
靜娘雖有些疑惑,但也不好多問,點了點頭道:“娘娘客氣了,路上小心。”
楊婵不再多言,朝靜娘微微拱手,随後身形一閃,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陳塘關的方向疾飛而去。
風聲在耳邊呼嘯,她的心中滿是焦慮。
片刻後,她便抵達了陳塘關,徑直落入總兵府中,腳步匆匆地尋找李靖和殷夫人的身影。
終于,在書房中,她見到了二人。
殷夫人正将最後一塊炭餅添進紅泥小爐,擡頭時,便見楊婵進門,玄色衣袂還沾着城外的霜雪。
李靖擱下手中兵書,衣袖上的銅扣随動作輕響。
“天庭意欲發三界通衢诏。”楊婵掌心攤開,淡金色的文字在暖意融融的廳内流轉。
殷夫人手中的茶盞險些打翻,茶湯在紅木案上洇出深色痕迹。李靖眉頭緊鎖,伸手想要觸碰飛舞的文字,卻在觸及仙文的瞬間被一道微光彈開。
“朝歌竟未曾傳信來?”殷夫人聲音不自覺拔高。大商律法嚴明,這般牽扯三界的政令,本該由人皇率先過目。此刻诏書卻繞過朝歌,徑直遞到神女手中,任誰看來都透着蹊跷。
楊婵指尖輕轉,鎏金篆字在燭火下流轉生光,她望着李靖夫婦驟變的神色,輕聲安撫,“此次是牡丹仙子攜王母手書,先往北俱蘆洲尋我本尊商議。”見殷夫人指尖泛白,她擡手虛扶,金光如薄紗漫過案幾,“我那本尊已會同承天、效法兩位娘娘斟酌,想來消息很快便會傳至人皇耳中。”
李靖摩挲着腰間玉帶扣,後背滲出冷汗:“王母娘娘此舉……是信不過朝歌,還是意欲挑撥離間?”
他來回踱步,金玉碰撞聲在寂靜的廳内格外刺耳,“大商承天命而治,三界諸事,豈容天庭這般行事?”
殷夫人輕按住丈夫顫抖的手臂,她望着半空流轉着微光的仙文,聲音輕柔卻帶着笃定,“無論王母娘娘存着什麼心思,咱們守好為人本分便是。”
銅爐裡的炭火噼啪炸開火星,映得她眼角細紋都鍍上暖光,“這三界通衢诏若真能讓凡人得見仙道,于百姓有益,我們自當支持;可若是有人想借此亂了人間綱常……”她忽然握緊丈夫的手,“别忘了,還有人神之約在。當年仙凡立誓,不幹涉人間治權。”
北俱蘆洲的風雪拍打着神女廟的青瓦,楊婵指尖凝出兩道金光,将王母手書的虛影通過羅網分别送往地府與朝歌。
地府大殿内,承天娘娘望着空中流轉的仙文虛影,神色古井無波。她素手輕揮,“此诏于地界确是好事,"她聲音清冷如幽冥寒泉,“我自會約束麾下陰司,全力配合。”說罷,便将此言之意從羅網中傳回北俱蘆洲與朝歌。
而朝歌宮阙内,效法娘娘現身丹墀。檐角的銅鈴被夜風吹得叮咚作響,與遠處傳來的更鼓聲交織。
當人皇妙入殿時,效法娘娘正将金色的文字置于殿内的雲紋案上。“天庭此舉,雖打着造福三界的旗号,卻繞過朝歌尋西嶽神女,其中深意,不得不防。”
人皇負手而立,冕旒下的目光如炬。她凝視着那仙文,大殿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香爐中青煙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