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無意識摩挲着白绫邊緣凝結的血痂,濃重的藥味在喉間翻湧,“師叔,師尊要閉關多久?”
瓷碗突然爆裂。
魏熙垂在廣袖中的手攥的發白。窗外竹影掃過他的側臉,将那雙總是含笑的桃花眼割裂成明暗兩半。
玉冠垂下的銀絲流蘇撞出聲響,“十年?二十年?或者等你墳頭草三尺高的時候?呵,你好意思問嗎?你除了給師兄添麻煩,還能做什麼?急功近利的小人之輩...”
聽着聲聲質問,他好似摸到真相。
“師叔,我是不是中了心魔種?”
方才系統便告知,由于獲得中級權限,暫時恢複腦内鍊接,而且...他似乎中了心魔種。他本是不信,畢竟他醒來時并無異常。
可現在細想...他的指尖不由得發顫,似乎不想面對現實。
“閉嘴!”魏熙甩開手時帶起一陣罡風,案幾上的銅漏被掀翻在地。青銅碎片紮進少年掌心, 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隻是死死攥着那截染血的白绫。
他瞳孔微縮,似是不可置信,他心疼的心都快碎了,師尊的無暇道體...居然為了他...
是他害了師尊...
他顫顫巍巍的開口,聲線慌亂。
“師叔!師尊是不是把心魔種...”
“你也配問?”魏熙拂袖将人掀翻在榻,十二根銀針懸在少年眉心,“我讓你閉嘴!若不是師兄閉關之前拜托我照看你,你早就死無全屍了!”
窗外驚雷劈開烏雲,照得魏熙眼底猩紅,僵持半響,他似乎平複了心情,語氣還是那般惡狠狠的:“聽着,從今日起你每月需泡八個小時藥浴,至師兄閉關結束。你若敢踏出宗門半步——”他盯着少年額間符文,那是師兄閉關前留下的護魂陣,“本尊親自剜了你的元嬰喂狗!”
說罷,魏熙便一刻不停的拂袖離去。
他神情恍惚,眼神落在白绫上,木讷痛苦。
他隻覺得好苦好苦,藥真的好苦好苦,心真的好苦好苦,他想要點甜,更想要師尊好好的...
他似乎是想到什麼,呼喚起系統。
[系統,能否調用中級權限對...]
系統原本告訴他不要對這裡的人物産生情感,就是怕會遇到這種情況,可他根本沒聽。
這種情況...它說不出指責的話,也不好捅刀子,隻能放下往常那般欠抽的語氣,中肯的回複着。
[宿主...你現在的權限做不到,這本就是天道為糾正劇情而改動的,即使有中級權限也無法改變什麼。你要做的隻有接受,也隻能接受。但凡事往好處想,至少原文中祝餘苑不是因心魔而死。現在心魔種隻是破了他的無暇道體...應該...沒有太大影響的吧?]
[原文中,便是因沒有了無暇道體,師尊才隕落得那般身死道消的地步...]
他攥緊了白绫。
師尊的傷分明沒好,卻着急為自己除心魔種。
他分明是半人半魔啊!遲早都會魔化,遲早都會入魔,何必...多此一舉呢?何必...為自己毀了仙途呢?
又不是什麼值得做的事,又不是什麼有益處的事。
為什麼?為什麼要做呢?
他的心好疼啊...指尖深深掐入掌心,青銅碎片的銳痛卻不及心頭萬分之一。
白绫上的血漬在指尖洇開,像是雪地裡綻開的紅梅。
謝鸢恍惚看見那雙執劍的手是如何刺破自己的手腕,将仙骨靈髓化作鎖鍊,将噬心的魔氣一寸寸抽離。
藥汁的苦在舌尖漫成一片海。
他忽然想起暮回峰的春天,師尊用晨露熬的蜜羹。
師尊總是不動聲色将青瓷盞推到他面前,廣袖拂過案幾時帶起松雪香。那時他總以為,這般清冷的仙人合該垂眸觀星海,而不是用沾了霜華的手指替他擦去唇角的糖漬。
“疼嗎?”
那日他強行突破金丹被反噬,師尊将他抱在懷裡疏導靈力。他燒得昏沉,隻記得那人腕間跳動的脈搏緊貼着自己的耳廓,一聲聲敲碎了他強撐的倔強。
此刻他忽然明白,原來最疼的不是心,是眼睜睜看着明月墜入泥淖,而自己就是那團污濁。
“師尊...”破碎的哽咽卡在喉間,他蜷縮着将染血的白绫按在心口。
銅鏡裡的圖騰妖異如咒,他發狠地去擦額間金紋,直到皮肉滲出血色。
肮髒的,如同他永遠配不上那襲纖塵不染的白衣。可仙人偏偏要用仙骨為筆,在他肮髒的命格裡畫一朵淨蓮。
“為何要救我...為何要将我帶回宗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靈氣在質問中翻湧,“讓我爛在泥裡不好麼?讓我被心魔吞噬不好麼?您本該...”
本該乘月登仙,本該受萬人敬仰,本該在九重天上垂眸笑看紅塵萬丈。而不是被困在暗無天日的洞府與心魔厮殺,而不是生心魔破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