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笙鸢蹙眉,他隻覺得這魔人逃走的太過蹊跷,雖然兩人與他持平,但他應當還有底牌,為什麼不用?
是不敢,不能,或是不想?
又或是有其他陰謀?
江笙鸢隻是想着,禦劍靠近祝餘苑,輕聲的喊着師尊。
祝餘苑如平日那般回應,眼神複雜,不知在思索什麼,突然抓住他手腕,掌心的血灼得人生疼,“先救百姓,帶他們離這裡遠些...保護好自己...為師...”
可話音剛落,沐蕉便攻了上來,兩眼豔紅,顯然是走火入魔。
“不,我不要!我...”
話說了一半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
天道禁言?
他來不及多想,隻是抵擋攻擊,将沐蕉引導着遠離師尊。
他隻能纏鬥,不能下狠手,怕讓天道得了逞,讓師姐失了根骨,走天道安排的老路。
剛剛師姐對魔人出招時,清醒還顧慮自己的根骨,如今走火入魔,倒是一招比一招狠厲。
她剛修複的根骨根本經受不了如此緊迫的使用,裂紋隐隐擴大。
與此同時,陣法另一邊,阮莜的劍哐當落地。她踉跄着扶住半截斷柱,許赧的低語突然在耳邊炸響——“你以為我屠盡遙仙宗是為魔族?阿莜,你根本不知道那晚在思過崖......”
記憶如毒藤刺破封印。阮莜看見二十三歲的許赧跪在暴雨裡,懷中抱着渾身是血的少女。
那少女隐約間就是她的模樣,此刻她心口插着遙仙宗的懲戒劍,魔紋正從傷口處瘋狂蔓延。
“他們說阿阮私通魔族......”,許赧的眼淚混着雨水砸在青石闆上,“可溯光鏡顯示她昨夜明明在幫我抄經書!”
阮莜手在發抖,整個人冷得如墜冰窟。
她看着許赧用魔氣強行續住自己的心脈,看着師尊帶着刑堂長老破門而入,看着許赧被七十二道鎖魂釘貫穿靈脈時仍在笑:"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
“别說了!”現實中的阮莜突然抱頭嘶吼,那些被篡改的記憶此刻清晰得可怕。原來當年...
許赧的劍鋒擦着阮莜耳畔劃過,削落半截白绫。
“你的眼睛......”許赧的劍勢陡然凝滞,三百年前的血色喜堂在記憶裡翻湧。那時阮莜哭着用染血的手捂住眼睛,說再也不要看見這肮髒世間。
阮莜趁機揮出緻命一劍,劍氣卻偏了三分。冰魄劍刺入許赧肩頭時,她聽見自己嘶啞的聲音:“關你何事!?你說的那麼冠冕堂皇到最後還不是照樣毀了宗門,毀了我們的大婚?!我不需要你的虛情假意!”
阮莜像是找到了什麼突破口似的,眼裡閃過一絲清明,紅着眼眶沖他喊着。
祝餘苑在此刻完成改動。
金色星光沖天而起,星隕陣改變化作牢籠困住許赧以及衆多魔獸魔人。
江笙鸢突然發現師尊的右眼也開始滲血。
雖閉着眼,卻兩眼都染着血,仿佛為蒼生哭泣的血淚。
“師尊小心!”江笙鸢瞳孔一縮,揮劍斬斷襲向祝餘苑的藤蔓,欲與沐蕉繼續纏鬥。
祝餘苑心尖一顫,眼中卻多了些不贊同,自己隻是傷了眼,又不是沒了修為,徒兒為何如此...?
怕不是覺得師尊柔弱不能自理?
到底是修道之人,本應以天下蒼生為己任...
莫城百姓受此牽連,徒兒竟沒有第一時間安排...他為何不聽呢?
他一轉身,術法一出,捆住沐蕉,禦劍而下,同顧安遠等彙合。
第一時間安排無辜人員撤退,先前為城内人鋪就的星路已然被魔氣侵蝕大半,卻還有用。
祝餘苑沒有片刻猶豫,盡管修改法陣就讓他消耗過度,此時卻依舊維護着星路。
他為多數人聚集的地方畫了不少防護法陣,甚至,告訴他們,城郊有傳送陣,可用此離開。
陣法已改變,凡是參與此次大規模攻擊莫城的生靈都會被束縛在法陣内 。
而許赧根本不将困住自己的法陣放在眼裡,徒手捏碎肩頭冰晶,魔紋順着脖頸爬上臉頰:“阿莜,你以為我今日來到底是為了什麼?....罷了...跟我走,我會解釋一切...”
許赧不管不顧的想拉她走,可她卻神情恍惚,忽然有一瞬間,空白的記憶忽然清晰。
阮莜的瞳孔劇烈收縮。她終于看清許赧堕魔那日,自己蓋頭下瞥見的畫面:刑堂長老藏在袖中的魔種,師尊被操控的傀儡絲,以及那屍體下的噬心陣。
那一切...一切都是為了逼迫許赧與她決裂,一切都是為了逼迫許赧重回魔界,帶着絕無僅有的恨意和決絕...
阮莜的眼淚終于墜下。她忽然想起,他送予自己的玉石上歪歪扭扭刻着年少時共同許下的誓言——"願為星火,照夜長明"。
原來百年怨恨,不過是最初那點星火妄圖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