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初珩和水博濤一起出的地下監牢。
“那人你不殺?”
想要的答案剛剛都已經問出來了,郁初珩卻是起身就走,根本沒有結果那龐悅的性命。
“又不急,”郁初珩笑了笑,“我留在那裡的劍意會間隔固定時間自動戮肉~”
事實上,即使剛剛郁初珩就坐在那裡,也隻是一個看客而已。
那場拷問也是全自動進行的。
按留下的劍意總量算,應該會戮到他死為止。
——留下的劍意?
各種情緒在水博濤喉頭滾過一遍,最終化為一句,“世間還有這樣的劍意用法?”
“我自創的,天才總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的~”
天化劍意第八式,巡遊。
是以劍意為依托的小型劍陣,無需壓陣物,可以脫離主人獨立運行。
水博濤聽着對方的語調,“我不是在誇你。”
“是嗎?”
“……我以為你會給他個痛快。”
“我有說過告訴我答案一切就會結束嗎?”郁初珩笑着看過來,疑惑得一點也不真誠。
幫鬼做惡的人要遠比鬼本身讨厭多了~
郁初珩算手下留情了,要是城中的枉死者還有活着的親人好友,見着此人怕是都不需要劍意幫忙,個個都能生啖其肉,怕是他身上的肉都不夠分。
水博濤:“……”
水博濤也覺得龐悅該死,但總歸是個正常人,正常人都習慣于愛恨一刀了結,突然見到這種不帶任何主觀仇恨惡意的虐殺,總覺得毛骨悚然。
他沒感受到郁初珩為亡城的死者悲傷憤怒,也沒感受到郁初珩的殺意與仇恨。
這個人,這幾天,自始自終都是這幅遊玩的姿态,好似隻是在遊戲。
水博濤看着少年颀長輕快的背影,沒來由的心慌。
這人絕對是個不同于常人的瘋子。
可這想法剛剛落下,他腦海裡不期然地浮現出郁初珩抱着小孩幼稚撒嬌的模樣。
——明明那時候看起來挺正常,頂多有些稚氣。
思緒間,兩人便已從地下監牢中走了出來。
正是良夜,月光撒下靜谧,蟲鳴鳥叫,火把上的焰苗跳動,世界寂靜溫柔。
地上與地下完全就是兩個世界。
外面有三五個桃林鎮本地的仙台辦弟子,這幾個弟子旁邊站着匆匆趕過來的孫若虛。
龐悅是水博濤和郁初珩合作抓到的。
孫若虛一開始決定的後續處理方向有問題,在别的地方粉飾了兩天太平,如今得知龍溪城仙台辦負責人還活着,這才趕過來。
郁初珩視線壓根沒往孫若虛那邊掃,而是一眼就看到了龐悅的兒子。
瞧着跟符辭差不多大的年歲,但要比符辭圓潤許多。
他明顯還沒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帶到此處,惶惶不安的用小動物的眼神打量着周圍的一切。
秦楚抱着各種糕餅盒子站在一側,和這孩子保持着距離,臉色難看。
秦楚很清楚,極有可能就是這個孩子的父親害得自己一夕之間失去了小隊裡的朋友兄弟。
道義告訴他,他應該像水博濤一樣成熟,不遷怒,不計較,因為這隻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的孩子。
但情感上很難做到。
郁初珩倒是一副心無芥蒂的模樣,徑直去跟孩子打了個招呼。
見自己被無視,孫若虛心頭火氣更盛,擡步過來張口欲呵,隻是還沒開口,就被水博濤一把拉走。
水博濤老油條一樣的人物,三兩句話就叫孫若虛冷靜了下來,“你說真的?”
另一邊。
郁初珩在秦楚抱着的糕點當中挑挑挑揀揀,最後挑了一盒看起來粉得有些豔俗的盒子,遞給了那孩子。
小孩一愣。
郁初珩卻是展顔一笑,徑直蹲下來,盒子怼到小孩胸口,“接着啊,嘗嘗~”
他本就帶着幾分孩子氣,若有心,很快就能與小孩打成一片。
這小孩受冷遇多時,此時受寵若驚,不消片刻就拿着糕餅将郁初珩當做了好人,
“這位哥哥,你有見過我爹爹嗎?他們說會帶我來找爹爹,但是……”
水博濤遠遠看到郁初珩在笑,笑得清爽自然,心無芥蒂,水博濤越看越覺得心頭瘆得慌。
他有些突兀地想到,你身邊這個哥哥靴子上還沾着你爹爹的血。
之前見到癫色客棧的地獄場景,他還隻驚歎于郁初珩的天資與實力,未曾覺得郁初珩有多恐怖。
如今卻是越相處越覺得讓人骨子裡是個冷血的瘋子。
不是仇敵,算起來甚至還是值得信任是隊友。
但就是覺得膽寒。
“沒見過欸~”郁初珩笑眯眯的,毫不客氣的在小孩抱着的已經打開的糕餅盒子裡取了一塊自己嘗了一口,“不過我能試着幫你找到爹爹,但在此之前,能借我一點你的血嗎?”
水博濤心頭一跳。
就連秦楚也看了過去。
小孩毫無防備地伸出自己的手。
“……”
“……”
郁初珩暴露在衆人視線中心,卻泰然自若地自芥子指環中掏出神谕羅盤。
他用劍意劃破小孩的指尖,取了一滴血滴到司南上,
“真是勇敢的好孩子~~謝了,我會盡力幫你找爹爹的,找到了第一時間告訴你哦~”
說完郁初珩便笑着招呼桃嶺鎮的仙台辦修者過來,讓他把這小孩帶走。
等到小孩走遠,郁初珩才站起身,招呼秦楚過來。
秦楚扶着一大摞糕餅盒子往這邊移,滿心以為此時此刻的郁初珩會交代點什麼任務,結果卻,
“我剛剛嘗的那個糕餅,同一個鋪子的都不要了,全扔掉。“
秦楚:“?”
迎上對方的疑惑眼神,郁初珩表情認真,
“很難吃。”
什麼酸不酸苦不苦的東西,還黏牙。
小辭不會喜歡的。
幸好剛剛給這小子挑的是這個,正好發現了剔除掉。
這群人給小孩買禮物自己都不提前嘗的嗎?
水博濤湊過來,“這個小孩你打算如何處置?”
“我處置?”郁初珩操作着神谕羅盤,眼都沒擡,“我是來義務幫忙的吧,這也要我管?”
聽這意思,大概就是扔給仙台辦,沒打算管這孩子的以後了。
水博濤說不清是松下一口氣還是什麼,隻能轉移話題,
“這是什麼?”
“神谕羅盤~”郁初珩尾音微微上翹,孩子一樣的得意與炫耀。
不遠處的孫若虛看過來,眸色浮動間隐有震驚。
水博濤卻未關心這個名詞,隻覺得眼前這人真如孩童一般純粹,純粹得叫人驚懼。
看似随心所欲卻又有一套與常人截然不同的規則标準,在這套規則内任性幹脆,絲毫不受世俗和感情影響。
沒等到回應,郁初珩擡頭看着水博濤,“沒聽到嗎,是神谕羅盤哦~”
“……”水博濤配合發問,“那是什麼?”
“是世間隻此一件的天境靈器。”
“……”
這不是完全沒解釋嗎?!
神谕羅盤可尋人搜物,尋人需用血脈,也可用生辰八字。
不過剛剛取這孩子的血,可不是為了幫他找父親。
他父親在下面等死呢。
在地下監牢,龐悅終于承認了,是他和鬼族做了交易,撤下城池斥鬼布防,讓低等牲鬼入城。
隻是他沒想到,和他交易的是一個無名鬼将,最後入城的卻是十鬼王。
一開始的交易内容也是放牲鬼入城侵擾,鬼将趁機入城鬧一番,劫掠一批人作為口糧帶走。
他不夠敏銳,縱使有人彙報十鬼王蹤迹也隻覺得是誤判——十鬼王來這偏遠小城做什麼,不過是有修士見識低,誤将鬼将修為錯認鬼王修為罷了。
真的,他沒想到撤下城池斥鬼布防會是那樣的結果。
等到發現不妥的的時候已經遲了。
于是他将錯就錯,誰也沒告訴,隻帶走了自己的小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