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還好，就是你有一本日記本被泡了個邊。”夏秀芝說着，拿過沙發上的手提包，從裡面掏出那個日記本“你看看裡面字泡沒泡掉？你的日記本，我們不好打開看。”
朱顔坐到媽媽旁邊，接過日記本，打開确認裡面的狀态，總體來看，就最後幾頁滲進去的水多，皺皺巴巴的不成樣子，前面的狀态倒還可以。
朱顔正翻着，一張發黃的照片從裡面掉了出來。
夏秀芝幫朱顔撿起來，照片上是一個男孩兒的背影，她看到照片的背面寫着日期“這是你高中畢業那一年。”
朱顔接過照片，感慨時間過的真快的同時又有些恍惚，照片上那個隻可以遠遠注視背影的存在，剛才還給自己帶來了早餐。
時間，果然很神奇。
夏秀芝沒見過朱顔這幅樣子，渾身散發着一種莫名的歡愉。
“你喜歡過照片上的男孩子？”夏秀芝問。
朱顔回道“……喜歡。”
見此，夏秀芝也沒再多問什麼。
朱顔打開日記本将照片重新夾進去，這一翻，正好翻到一頁夾着丁香花，四瓣的丁香花已經成了标本，湊近聞還有一股淡淡的丁香花香。
朱顔帶着夏秀芝下了樓，掏出車鑰匙的時候，夏秀芝驚訝道“你買車了？”
“……朋友的，借了他的車還沒還。”朱顔胡謅道。
“你也在吳中呆了這麼多年了，要不買個車？錢不夠的話媽媽給你拿。”
“我還在考慮，不用你給我拿，我自己有。”
“那行，反正要是不夠的話跟媽媽說，給人家還車的時候記得加滿油，弄的幹幹淨淨的。”
“媽，我知道，你姑娘還是很懂禮貌的。”
“不愧是我們家阿顔，就是讓人放心。”
二人坐上車後，朱顔集中注意力調整駕駛座的間隙，夏秀芝環顧了下車内，看見車後座赫然挂着一個男士的西裝外套，又看了眼朱顔，笑笑沒說話。
朱顔從導航儀記錄裡找到飯店位置，對着媽媽閑聊道“你剛才來的路上堵車嗎?”
“還行，飯店離的遠嗎?”
“不遠。”
就這樣閑聊了一路，朱顔停好車，帶着夏秀芝走進飯店，對前台道“你好，我預約了位置，預約名是朱顔。”
前台查了下預約記錄，禮貌道“朱小姐，咱們是兩位對吧？”
“對。”朱顔點點頭。
朱顔按照服務員的引導坐到了靠窗較安靜的位置，镂空設計的門拉上就能擋住人來人往的視線。
“媽，你看看菜單，想吃什麼随便點，這裡是吳中有名的飯店，點什麼都不會出錯。”朱顔給夏秀芝遞過去菜單。
夏秀芝把菜單推給朱顔，道“你看着點，媽媽都可以。”
“那我就看着點了”朱顔挑了幾道餐廳的推薦菜，又點了幾道吳中的特色菜，合上菜單道“這裡菜碼不算大，不夠我們再加。”
“行。”夏秀芝點點頭。
這家餐廳有一點是可取的，就是點的菜往往一起端上來，不用一道一道的等。服務員把朱顔點的都上完後，俯下身在餐車的第二層拿出一道菜單上沒看到的菜。
“你好，我們沒有點這道菜，是不是弄錯了？”朱顔看着桌上這道陌生的菜，問道。
服務員一笑，禮貌道“這是本店的隐藏菜單，一般隻有老主顧才知道，您預約的時候點名要了這道菜的。”
夏秀芝疑惑的看向朱顔，朱顔眼睛一轉，原來是林浩宇訂的，尴尬一笑“……看我，自己點的都忘了，對對對！是我點的，謝謝。”還特意沖夏秀芝強調了一下“是我點的！”
夏秀芝看破不說破的一笑。
“媽媽，你嘗嘗，好不好吃。”
夏秀芝嘗了一口“好吃，你也多吃點兒。”
看媽媽喜歡，朱顔才高高興興的動筷子“好吃你就多吃點兒。”
朱顔嘗了口隐藏菜單，炖的熟爛的海參入口即化，還真不錯！
“媽，你現在該說為什麼突然來找我了吧？”等到吃的差不多了，朱顔擦了擦嘴角，詢問道“你原先每次來都會提前告訴我，這回不會是有什麼事兒要當面跟我說，才過來的吧？”
在某些程度上，朱顔和夏秀芝母女互相還是非常了解的。
“先吃完飯再說。”夏秀芝有些猶豫。
“媽”朱顔抓住夏秀芝的手，直視着對方的眼睛“你知道的，你不說的話，我肯定沒心思好好吃飯。”
見朱顔如此堅決，夏秀芝組織好語言道“媽媽知道你不喜歡聽到關于你爸的事情，隻是昨天我聽到了一些事情…”
“什麼事情？怎麼聽說的？”朱顔一下嚴肅起來，緊張道。
看着朱顔的眼睛，夏秀芝一下沒了說謊的勇氣，坦白道“昨天你爸開庭，我去了。”
“非法集資加詐騙罪，還見到了你柳萍大娘，如果沒有你柳萍大娘揭發，你爸的罪名隻是最初的非法集資。”
“所以呢？”朱顔平淡的就像在聽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
“你奶奶知道這個消息後病情加重，已經在ICU住了有一陣了。”
“所以你來勸我回去看奶奶？”
夏秀芝搖搖頭“你不喜歡的，我不會強求，隻是想告訴你，你奶奶住的房子，也就是過去咱們的家，房産證上是你的名字，法院沒收你爸的财産中不包括那個房子，你可以去要回。”
“媽？”朱顔以為……
“媽媽不傻，自然知道你奶奶做過什麼，隻是一直看在過去婚姻和她已經年老的份上，才隻字不提。”
夏秀芝抓住朱顔放在桌子上的手，欣慰道“我的女兒我了解，不會突然對一個人厭煩，看着你，我才知道，原來時間真的過去很久，你已經是個大人了。”
夏秀芝明白，自從自己離婚後，對朱顔的關心就不夠，再加上自己父親的脾氣，她可以想象到朱顔這些年忍受了多少，但凡是個不懂事的女孩兒，都不會成長的像朱顔一樣優秀。
朱顔是自己的女兒，在媽媽眼中無論自己的孩子多大，都隻當她還是個孩子。可是昨天開庭結束後，柳萍口中的朱顔，朱廣袤口中的朱顔，都不是自己所了解的。
夏秀芝以為自己樂此不疲的工作，給朱顔創造盡量好的生活環境，對她就是最好的，隻是在這期間，朱顔早就可以獨當一面，保護她本人的同時還保護了自己。
夏秀芝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是感動的，欣慰的，但更多是心疼和愧疚。
身為母親，需要從别人的口中認識自己的女兒，對她而言是莫大的失職。
夏秀芝頓了頓“阿顔，媽媽其實就想當面跟你說一句，這麼多年你辛苦了，身為你的媽媽，我真的很驕傲。”
朱顔看向媽媽，隻見對方的眼中慢慢蓄滿淚水，眼神中有愧疚，有欣慰，還有更多的是傷心。
媽媽去看了開庭，想必也聽說了什麼關于自己的。
她握着媽媽的手又收緊了幾分，卻不敢再直視對方淚眼婆娑的雙眼，她最怕的就是媽媽的眼淚。
最艱難的時候，她想過如果有一天可以跟媽媽坦白一切，自己會是什麼樣子，她應該是委屈的，傷心的，想要求得安慰和包容的，可這都是站在她自己的角度而言。
那站在媽媽的角度呢?
剛得知媽媽為自己承受朱廣袤威脅時，自己的心情便是此時此刻媽媽的心情吧!
除了傷心就是傷心。
這種傷心是被最親近的人欺騙的傷心，是對自己沒能力保護對方的傷心，是對已發生的事情無可挽回的傷心。
明明是為了保護媽媽才選擇隐瞞的，為什麼總是适得其反?
“媽，對不起。”朱顔垂着頭，強忍着自己的哭腔，說出了自己一直憋在心裡，為曾對媽媽表達出的歉意。
聞言，夏秀芝憐愛的捧起朱顔的臉蛋，像小時候那般擦掉她的眼淚“傻瓜，媽媽不怪你，要是說對不起，媽媽才應該對你說聲對不起，這麼多年讓你自己一個人承受那麼些。”
說着，擦去自己臉上的淚痕，笑道“以後我們母女倆互相坦誠些，好的也好，壞的也罷，都不要彼此隐瞞了，好不好?”
朱顔癟着嘴重重的點了點頭。
這一刻，壓在朱顔胸口的重石終于消失不見，心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輕盈，整個人由内到外像被太陽曬過的棉被一般溫暖。
原來一直困住她的，是對媽媽的不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