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屋外,将幾人對話盡收耳中的童叁心中一顫。
他不明白,這崔禦鸾,是腦子有病麼?
這事做的,他都不忍心聽下去了。
崔禦鸾有一瞬感到危險,擡頭去看顧晏,卻見他面上溫和,甚至眉眼帶笑。
隻道是自己的錯覺。
她柔聲問:“顧大人?”
顧晏回眸,“崔大姑娘言重,區區錢财身外物,不必放在心上。”
“顧大人清正高潔,禦鸾敬佩不已。”
崔禦鸾笑笑,“禦鸾鬥膽,請顧大人幫忙,往宗正寺去一趟,看能否拿回母親的入股契書?”
“大約追不回了。”顧晏淡淡道,“裕王之物,已有去處。”
童叁一聽這話,差點笑出聲來。
什麼去處?
顧府大公子的庫房内麼?
元氏心中一急,脫口而出道:“可那是侯府的啊!”
崔禦鸾也惋惜,可顧晏說到這份上,隻怕多說亦于事無補。
于是善解人意道:“是禦鸾思慮不周,讓大人為難。”
卻聽顧晏道:“此事雖幫不上忙。不過,元刺史一案,夫人可否詳細說來?”
元氏一聽,眼睛驟亮。
元邦勉一案,最早是顧晏在審,隻是後來才移交至刑部,三司會審。
并且,早在顧晏來之前,她就從崔禦鸾的神色間猜到,這顧晏應當是愛慕鸾兒的。
“素聞元刺史固守邊疆,愛民如子,同上京這邊更無來往。顧某想不通,何以突然牽扯進皇子刺殺一事?若說有人陷害,可若非經年累月,誰又能如此清楚元刺史一言一行,因而瞅準時機一擊即中?”
顧晏垂眸,“元刺史如今人在獄中,安知生死。夫人同崔大姑娘牽腸挂肚,顧某瞧在眼裡,于心不忍呐。”
元氏一聽,忽而咬緊了牙,“部下!定是兄長昔日的部下、亦或同僚!不然哪來的本事能陷害到兄長身上?”
她想起了那日被元邦勉手下撺掇着刺殺顧晏,此刻更覺那人心懷鬼胎。
“可惜我同兄長多年不見,他當年那些部下如今還剩哪些,卻不清楚。”
顧晏勾唇一笑,“不急,夫人慢慢想,顧某同夫人一起理一理。”
屋内一時響起了細細的說話聲。
童叁立在門外,仰頭望天,慶幸公子這樣的“溫柔”不是對自己。
好一會兒過後,元氏才問:“不知顧大人何時送妾身回府?”
“不急。”
顧晏掀了掀眼皮,瞥她一眼,“夫人路遇山匪,于名聲有礙。此刻回府隻怕不好交代,不如先往這附近的道觀去?”
元氏一聽,也有道理。
昨晚本就是被崔溢趕出來的,此時再回也讨不着好。
隻當昨晚也在道觀清修,山匪一事從未發生。
崔禦鸾卻問了句,“大人知曉母親要去道觀?”
“哦?”
顧晏笑道:“夫人想往那座道觀去?我讓人送一程。”
他面色如常,甚至隐有驚訝。
崔禦鸾打消了心頭陡然生出的那一絲疑慮,笑道:“都可。”
“正值多事之秋,諸事皆需謹慎。”
顧晏忽然問,“敢問夫人,欲同哪家結親?”
元氏一怔,這位顧大人也忒熱心了些。
她不禁看向崔禦鸾,卻見自家閨女亭亭玉立,風姿綽約。
心中又覺倒也正常。
正要接話,崔禦鸾卻笑道:“庶妹心氣高,倒未必看得上母親選的。”
顧晏微微挑眉。
“隻是,宣歙觀察使韓大人乃一方軍政大員,更是進士出身。若非韓大人家中母親催得急,這婚事也落不到庶妹頭上呢。”
顧晏思索一番,想起了這個人。
“是那位年逾五十的韓炎韓大人?端禮殿中韓姑娘的父親?”
崔禦鸾笑意一僵。
轉而歎道:“她是庶出,又流落在外多年,能當上觀察使夫人,已是福氣。”
“是麼。”
顧晏垂眸,輕聲笑道,“說來崔大姑娘倒是安陸侯府的嫡女。”
崔禦鸾笑了笑,忽然想到顧晏也是庶出,正要解釋兩句。
卻見他朝元氏微微颔首,轉身出去。
童叁守在外邊,看到顧晏後立刻跟上。
“找個好道觀。”
好字咬的極重。
童叁立刻心領神會。
腦中迅速過一圈,選定了一處道觀。
那裡觀規森嚴,道路崎岖,香火稀松,連吃上一口飯都艱難。
正是苦行清修的好去處。
顧晏一路策馬疾馳,卻不回府。
他徑直打馬穿過東市,在翰墨軒門前停下。
陳仲實早就被這陣急促的馬蹄聲吵到,出門一看,竟是顧晏這厮。
“若要嫡庶颠倒,該當如何?”
顧晏坐在馬上問。
陳仲實一愣,“你急急來此,就為問這個?”
“快說。”
這一聲極為嚴厲,仿佛壓抑着怒火。
陳仲實再懵,也不得不認真思考起來。
“......向來隻有正妻所出為嫡,其餘皆為庶。若要颠倒,豈非亂了綱常?”
顧晏聞言,展眉笑道:“那便降妻為妾,扶妾成妻!”
陳仲實又是一愣,“妾室扶正倒有,但降妻為妾,律法不容罷?何不直接休妻——”
“不。”
顧晏嗤笑一聲,“做妾正好!”
陳忠實大驚失色,“你、你不會是看上了哪家的正妻,要奪來做妾罷?!”
“......”
顧晏難得地噎住,居高臨下看了他一眼,打馬掉頭。
隻留下一地塵煙。
很快,崔黛歸就聽到了元氏自請為妾的消息。
彼時她正在禦花園中,帶着小公主捉蝴蝶。
崔禦鸾站在她的面前,臉色陰沉。
“借長公主之手害我母親,你又能得什麼好處?”
元邦勉被判斬首,消息傳下來的第二日,元氏自請下堂。
隻因長公主因許廉之事鬧到禦前時,恰逢刑部來回禀判決。
嘉帝正頭疼不已,許廉是他的心腹,于經營一道頗有才幹。
他還舍不得将許廉從榷鹽鐵使司的肥差上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