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道長一聽這話也是不樂意,其中一個撸起袖子,“誰傷天害理了!我抓它它還抓我呢,我這手上,盡是它抓出來的血印子,你怎麼沒看見?”
崔黛歸聽着頭疼,她既不想那些可憐的貓兒被抓走,随意丢棄處理掉,也不想為難這兩個道長。
“道長見諒,我這學生心善,見不得生靈受苦。”
顧晏緩緩走進來,垂眸瞧一眼籠子裡的貓兒,又看一眼那草堆上嗷嗷待哺的奶貓兒,朝着兩位道長拱手一禮。
道長回禮道,“檀越言重。”
顧晏想了想,指着顧幾道,輕描淡寫道:“道長且去罷。這地上的貓兒,自有他帶回家悉心照料。”
“顧晏!”顧幾道怒了,“慨他人之慷,你心善、你怎麼不自己養!”
既然有了處理,兩位道長也不多管閑事,出門去了。
見籠子裡的貓兒被帶走,顧幾道心内不平,“那些貓兒呢,他們要抓去做什麼?”
顧晏并不理會他,隻看了眼崔黛歸。
她還蹲在母貓前,一身茜紅色衣裳明豔極了,配上那雙因惱意而微微圓睜看着自己的杏眼,倒是别具一格的生動。
“怎麼了?”顧晏嗤笑,“心疼籠子裡那些貓?”
崔黛歸不搭話,隻是瞪着他。
顧晏冷聲道:“你前面的那隻貓,且離遠些,不然它抓花了你的臉,可教你那點善心如何安放。”
“要你管。”崔黛歸同樣冷冷回道。
方才譏諷她憊懶不畫圖的讨嫌模樣,可還在腦子裡呢。
“晏幾道。”顧晏居高臨下盯着地上的崔黛歸,吩咐道,“你出去。”
顧幾道:“......”
憑什麼啊?
他剛想反駁,卻陡然見到顧晏回頭冷冷瞥了自己一眼,吓得心中一個咯噔。
想起出門前顧晏的那句“若不聽話,太學的五經博士們我也熟”,他憤憤地“切”了聲,摔門出去。
崔黛歸一見這架勢,心中那點嚣張轉瞬無蹤。
可要她陡然間換副笑臉來對他,卻也放不下面子。
隻得蹲在原地,把那母貓兒盯得弓起更高。
崔黛歸:“......”
顧晏像是能看穿她心思般,走近蹲在她身旁,嘴裡發出輕輕的“咪”,哄得那母貓放下了渾身的刺。
竟又躺回草堆裡,哺喂起奶貓兒。
崔黛歸敬佩不已。
她不由側頭去看顧晏,觸及他帶了笑意的目光,又飛速轉過頭去。
隻是才轉過頭去,心中卻是愈加懊惱——這樣做來,更顯得小氣!
顧晏看在眼裡有些想笑,可是他卻抿緊了唇,隻道:“道觀也是無奈,要怪就怪那些棄貓之人罷。如若不養就不要開始,既然要養就由始至終。養了又棄,卻教它們當不成野貓、山貓,失了自食其力的野性,性命榮辱皆要寄于旁人,一夕被棄若敝履,便隻有死路一條。”
崔黛歸聽着,心中暗暗贊同,确實如此。
隻是,“現在追究這些緣由又有什麼用?那些貓兒都被抓走了,道觀是要将它們放去哪兒?還是說直接殺掉了事?”
她睜着一雙水靈靈的杏眼,語氣低落。
顧晏沉默不語,隻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崔黛歸忽而明白過來,他這話......是在說她麼?
一個從小在邊關饑一頓飽一頓長大的孩子,七八歲時一朝回京入了富貴窩,十來年在嫡母手掌下養着,不正是——
既失了自保的野性,也沒掌控命運的權力?
殺人誅心。
崔黛歸忽然湧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郁憤,像是被人當面道破窘況,憋屈又無奈,還令人難堪。
這些事難道她自己不知道?
上一世的慘死還曆曆在目呢,用不着他提醒!
她陡然站起身,嗤道:“顧大人日理萬機,何曾有空關心一隻貓兒了?快快回去罷,柴房腌臜之地,可輪不到您這樣清貴的人駐足!”
顧晏:“......”
又是怎麼惹到她了?
然而他還不能走。
他走出門去,對外面的顧幾道淡淡道:“滾遠點,一炷香後再回來。”
“憑什麼!”顧幾道當即跳腳,“小爺我不幹了!那太學的先生你愛見見,想怎麼說就怎麼說!走,崔姑娘,咱們給小貓們挑被褥去!”
顧晏聞言一挑眉,也不管他,轉頭對着崔黛歸輕聲吐出三個字。
話音剛落崔黛歸猛然起身,對屋外揚聲道:“顧二郎且去亭中避會雨罷,待會兒我去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