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可怎麼活?
曹二夫人心中滿腹的凄涼和彷徨。
這回她并沒有因着侍女阻攔就離開,反而徑直沖進李绶房中,見到躺卧在床的李绶時,她不禁放聲大哭。
“郡主啊,你怎就如此糊塗!如何惹怒了陛下,快快進宮認個錯罷,太後那兒也還是愛護你的啊!”
她坐到床頭,伸手試圖扶李绶起來,可卻被李绶猛然打開。
“郡主?聽娘一句話,快進宮磕頭認個錯還來得及!裕王、裕王知道嗎?到底是發生了何事,不如咱們現下去找你父親見一面?他是陛下嫡親弟弟,有他出面,興許還能轉圜啊......”
可任她說了半天,李绶卻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一雙眼黑的滲人。
“怎麼不說話?娘都是為了你好啊。”曹二夫人擡手抹淚,“郡主,你向來孝順,是個好孩子,淵兒去後你也從未生出再嫁之心,待娘一如從前,便有大房三房欺負,你也總是站出來替娘出頭,娘不信你能犯出何等錯事來......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咱們好好的,去向宮中禀明清白好不好?”
李绶聞言閉上了眼,一滴淚劃過枕側,落在底下靛藍色的錦衾上。
她還穿着昨日在宮中的那身華服,臉上精心描繪的妝容雖有些憔悴浮粉,卻仍是白的驚心紅的攝人,躺在床上,猶如一具表面豔麗内裡腐敗的屍體,毫無生氣。
直到她擡手指了指一邊戰戰兢兢的侍女,從侍女嘴中聽到那句“郡主......說不了話了。”曹二夫人面上才一下變得慘白。
竟是慘烈到如此地步!
“不中用......不中用了!”
卻是連問都不再敢問了,太後的親孫女,皇帝的親侄女,竟是連夜毒啞了送出宮的。
這裡頭的事,她是在世家大族後宅浸淫幾十年的人,如何不知深淺?
然而李绶卻是陡然起身,一旁的侍女見狀忙來扶,卻被她一把甩開。
竟是自己下床穿了鞋,徑直往外沖去。
等坐上馬車到了裕王府,侍女依命找來小王爺。
小王爺李則站在李绶面前時,臉上宿醉未醒。
他睜開惺忪的眼皮,打量一眼這個自小高傲而固執的姐姐,不明白這個時間她怎會來王府。
侍女拿來紙筆,李绶坐在鋪滿白狐毛的軟椅上,面無表情寫下三行字,擡頭看着李則,目光無悲無喜,然而在場人都能感到她整個人的極度緊繃,仿若一支蓄勢待發的箭。
李則不由緊張幾分,然而拿起來一看,仍是吓得汗毛倒豎。
他深吸了一口氣,駭得舌頭打顫,“阿、阿姐,你來真的?”
李绶點頭。
她腦中反複回響着顧晏随從帶來的那句話:未逢良主,泣血枉然。
李則當即揮退下人,屋子裡靜悄悄地隻剩下姐弟二人。
他面色漲紅,不知是害怕還是興奮,“阿姐,王府的孫先生師從羅浮山葛道人,定能将你醫好,我的死士你都拿去用就是,但這最後一條......太後娘娘當真屬意父王?”
李绶忽然伸手緊緊握住他,眸子裡迸發炫目光彩。
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李則手掌中,重重點頭。
李則渾然不知痛般,想着父王深藏于心的不平,又問:“皇伯父雖打了敗仗,被幾大節度使逼得退居上京,可畢竟是天下之主,父王哪能抗衡?”
李绶張了張口,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成......成王!”
頓時令李則渾身一顫。
是啊,怎麼把這位皇叔忘了?
如今皇室長輩,除卻皇上,就隻剩下父王和這位皇叔了啊。
若是能聯合起來,宮中更有太後,未必不能推皇帝下台。
李绶又提筆刷刷寫道:“李适荒淫,日禦數男,敗兵傷民,天予其咎,吾當取之!”
李則更是大驚失色。
皇伯父近急功近利,在朝堂上愈發倚重内宦,文臣武将離心者多,對民間稅收亦是逐年加緊,名聲威望早不如年輕時了。
皇帝子嗣夭折的多,遺留下來成年的不過二皇子與六皇子,如今他自己還染上了此等惡癖,實在難說天命眷顧。
他不由問道:“阿姐想殺何人?不如交給弟弟,阿姐隻管養好身子,我同父王定會找準時機送阿姐重回太後身邊,區區宮禁,日後阿姐想進便進!”
卻是下定決心勸說父王篡位,一副氣吞山河之勢。
李绶搖了搖頭。
她的驕傲,她要親手拾起。她的仇,亦要親手去報。
她沉思片刻,提筆告訴李則,“京中糧食日少,暴雨卻至,臨近城郭的流民無法久居城外,勢必源源湧入,糧價不日高漲,值此時機速速入手,待他日流民成災,暴動生亂,裕王府可分糧與民,亦能高價賣出,一舉兩得,正是天賜良機!”
李則看着頻頻點頭。
前些日子大商賈陳仲實便是來找過父王,一開口便要借五萬兩銀,如此大筆銀子,卻不過隻借一月,不正是沖着糧食來的麼。
還好阿姐早有傳信,不然父王便要稀裡糊塗借了錢去,叫人家吞下這口肥肉。
唯一的難事,卻是成王了。
“可成王那邊少有聯系,他靠着早年宣太妃的那點情誼在,皇帝也願意給他好臉色,日子過得潇灑,這等謀......大事,又怎麼肯?”
李绶卻是沉沉一笑。
前一日長公主突然被逐出宮,未必不是因着撞見了皇帝醜事。
她可是成王的親妹妹。
李绶寫道:“以父王名義,請長公主過府一叙。”
剛寫完,她卻是面色一白,整個人朝前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