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黛歸想着,忽然一下站起來。
驚得金枝忙問,“姑娘,怎麼了?”
她卻哼了聲,冷笑道:“竟是他!”
“我從宮中帶回的畫呢?找出來。”
金枝不知她是在說誰,但那幅畫她是知道的。
因此道:“那夜回來,您不是就叫碧葉将那副寒梅圖送去大姑娘處了嗎?”
她想了想,說:“您還讓碧葉傳了句話......寒梅寄雪,白首不移?”
崔黛歸聽罷,又直直坐下。
她本是一瞬間明白了,這刺殺的背後,必定跟顧晏那厮逃不脫幹系——這兩樁刺殺都有顧晏摻和進去,而不巧的是,最終得益的,竟都是他!
甚至是收網都在他設定的同一個目标——益州刺史元邦勉!
以他前世最後屠戮了整個皇族來看,背後的真兇早已不言自明。
她隻怪自己愚蠢,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她竟才想明白。
暗暗歎氣之餘,又想起那日禦花園中,久跪起身時,他借給自己的那副寒梅圖,莫名便想取出來看看。
可此時聽到那圖早已被送去給了崔禦鸾,她才反應過來。
是了。
那畫本就是借着崔禦鸾的名義找他借的,一切都是為了将這兩個壞東西撮合在一起。
他本就是借給崔禦鸾的。
可為何心中卻又冒出些許不舍來?
崔黛歸煩躁似的又在桌面敲了敲,才道:“元氏呢?還在院子裡哭麼?”
“那元刺史都進了刑部的牢獄,雖未免職,但想必也是禍多福少了,夫人自然是要哭的。”
金枝笑道:“姑娘要不要去聽聽?”
“你何時學的同碧葉那丫頭一樣了!”崔黛歸笑着搖頭,“落水狗有什麼好看的?等到她那寶貝女兒嫁給那顧郎君時,才真真讓她哭去呢!”
“顧郎君不好麼?”金枝疑惑,“奴婢聽聞那顧郎君不僅生得好看,還頗有古時君子風度,文采學識樣樣皆好,聽說在皇上面前也是獨一号的人物,怎姑娘說來,卻很是不堪?”
崔黛歸聞言一拍桌子,擡手指着金枝吹胡子瞪眼,“好你個金枝,竟是私下裡瞧上人家顧郎?可别怪你家姑娘沒提醒,那可是個六親不認的狠人——”
“姑娘說什麼呢!”金枝忙去捂她的嘴,“什麼顧郎不顧郎的!奴婢可從沒見過,更莫說、莫說......”
“莫說什麼呀?”崔黛歸被她捂着嘴,仍不死心問道,一雙眼卻笑意盈盈。
她這般沒羞沒燥,竟比自己這個丫鬟還要不講究,金枝瞧着,索性一跺腳,拿了針線出門去。
徒留崔黛歸坐在桌邊哈哈大笑。
笑完之後,崔黛歸卻是翻開小劄,當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最近記的那一頁,那夜剛從宮中回來,心情澎湃,竟寫了一大串。
她看着看着,到末尾處卻是忍不住笑了。
隻見那小劄上最新一條,赫然是:
[二月十二,花朝節,晴。
又見老匹夫,惡心憎恨不及,唯願一副穿腸毒藥,了他狗命。
夜宴破陣一曲,提前送他歸西!
李六遇刺,幸無大礙。
冷宮慘淡,未知能否恢複如初。
顧大劍術精湛,從前大意。
往後當加倍謹慎。
寒梅圖已送至崔大處,寒梅寄雪,白首不移。哈哈!
撮合大計指日可成!
陸郎風采如舊,夜宴一圖信手拈來。
見此一面,得入畫中,歡喜不盡。]
崔黛歸忍不住回想了下當日那副夜宴圖,那可是陸徽之兩世以前,第一次畫她呢!
如此想着,她又往前翻過,豈料一翻過來,她便燙手似的,将手劄直直扔了出去。
那頁寫着:
[正月廿日,微雨如酥。
青雲觀守株待顧大,大計初定,悲兮情藥害我......蒼天無眼!
我與崔大不共戴天!
我與顧大不共戴天!]
底下是一團被塗塗改改,已然畫成了一團墨團的字迹,鬼畫符似的瞧不出本來面目。
而後又是一行小字:
[難堪、難堪、難堪!]
崔黛歸捂住臉哀嚎一聲,又去将手劄撿了起來。
比起那日青雲觀中的情藥,更可怕是明日的入宮啊!
狗皇帝人老事多,為了體現孝道、哄太後歡心,竟下旨令四品以上官員之女提前一月入宮學習規矩禮儀,隻為在先蠶禮那日不給第一次主持祭禮的太後蒙羞。
本為昭顯農耕之重的祭典,生生變成衆星拱月唯太後獨尊的馬屁宴。
而傳話之人還說了,入宮之後,顧晏便會來為每一個姑娘畫像,直到将所有姑娘畫完為止。
給出的理由隻是為将畫像呈給太後過目。
這合理嗎?
這合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