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殿屋頂之上,一身夜行黑衣的顧晏蹙眉看着底下的一切。
宮禁森嚴,入宮之前都要例行搜檢,因着他是天子身邊的紅人,侍衛不敢對他盤查太過,這才能将箭帶進宮中。
可他隻有一支箭,便是李慎身上那支。
底下假山旁的灌木之中,那位酷似二皇子的黑衣死士擡頭看一眼屋頂,又看了一眼側殿屋檐遮掩下的暗處,拿不定主意眼下該當如何。
二皇子李瑾此時亦是熱鍋螞蟻。
他前番在道觀之中,雖答應了顧晏的提議,預備着這一場針對自己的“刺殺”,可他畢竟不敢将自己的性命全然托付在顧晏手上。
萬一顧晏來真的呢?
是以他背着顧晏安排了一名死士,在今夜這無人的側殿中頂替自己受顧晏刺殺,而後快速脫衣變臉,換上顧晏的夜行黑衣,代替顧晏成為“刺客”,在侍衛追捕而來時,死于顧晏之手。
如此一來,不僅能在民間營造兩遇刺殺而不死的天命所歸之名,替父皇一洗皇室前番兵敗之辱,還能将顧晏徹底拉到自己這艘船上來。
可半道殺出兩個程咬金。
那姑娘他知道,是衛尉少卿崔溢的二女兒,方才還在大殿之上彈奏一曲。
可那衣衫落魄的男子,他卻認不出是誰。
直到那人自稱名叫李慎,他才猛然想起,他竟是冷宮之中的六弟。
那個所有人都默認其自生自滅的弟弟,竟然都長大成人了!
還敢跑出來!
這一消息實在太過驚吓。
他本是側身緊緊倚在牆角,此時驚駭之下腳底下一滑,衣擺便在夜色中一閃而過。
那邊死士見了,雖私心裡不明白殿下為何在有人在場時還要放出信号行事,卻也忠心,當即便按計劃跑了出來。
顧晏将将趕到側殿,蹲守在屋頂上時,一眼便瞧了底下的崔黛歸,正和另一名男子拉拉扯扯,還不待他多想,竟見到那男子身後又跑出來一人。
他一眼便認出,跑出來的那個雖然一身服飾都同李瑾一摸一樣,可他卻不是李瑾本人!
真是個蠢貨!
可他已經來不及收手了。
霎時間他想通了一切,李瑾竟如此不中用!
若是任由底下鬧劇,不出一會兒,宮人們便會發現這一夜的宮中,竟有兩個二皇子。
屆時便是将全盤計劃,都拱手攤開在了嘉帝面前。
顧晏蹙緊了眉,千鈞一發之際,他單手執箭,朝着李慎飛速射去。
隻能先解決這個最大的麻煩了。
等李慎應聲倒地,他飛身下來時,竟看到崔黛歸向那倒在地上的李慎跑了過去。
她不怕死麼?
不怕死也别壞了他的事!
落地的刹那,顧晏單手持劍利落一挽。
那柄片刻之前還做舞劍觀賞之用的長劍在空中利落一劃,眼看就要刺中李慎額心,卻不防突然被什麼一折,憑空劃在了地上。
滋啦的火星冒起,顧晏再次提劍,卻是向着李慎身旁而去。
突然跑出來的死士懵了。
說好的要與這刺客交手,要假裝被行刺,結果那刺客卻略過他直接朝地上的少年刺去。
救還是不救?打還是不打?繼續被刺殺還是撤退?
正當他不知所措要去看二皇子指示時,卻是眼前寒光一閃。
那黑衣刺客竟又提劍,找上了自己。
計劃終于回歸正軌了,死士松了一口氣。
預備大戰一場然後等宮中侍衛來救時,卻不防那刺客竟逼得他連連後退,不讓他在這裡等着人來!
直到被逼退到側殿背後,那刺客才抛出一物,壓住聲音道:“快走!”
死士連忙接住,卻見是一枚二皇子身上的玉墜。
他咬了咬牙,卻聽那刺客道:“不想壞事,就快走。”
這一句下來,他便再不遲疑,脫下衣衫,匆匆退了出去。
顧晏這才一把扯下面具,又迅速脫下夜行黑衣棄在一處,點燃後仍在側殿後邊的枯井内。
他朝旁邊一伸手,将藏在牆縫間的李瑾一把扯出來,說道:“得罪了!”
說着便揮手一劍刺在李瑾左肩上。
李瑾面上一變,瞬間痛苦不已,他擡頭看去,卻見顧晏迅速地将那柄劍也扔入了枯井之中。
做完這一切後,顧晏轉頭,朝李瑾沉聲說道:“殿下出去罷。”
“請殿下記住,今夜殿下是偶遇歹人行刺六皇子,殿下手足情深這才舍身相救。”
飛速說完後,他也不管李瑾如何,回頭看一眼庭院之中。
卻見崔黛歸正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拖着李慎往側殿宮門的方向去。
而外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馬上便要沖進來。
顧晏目光一凜,提氣借力一蹬,翻過側殿後方的院牆,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