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叁面色漲紅,說話吞吞吐吐,“那姑娘臨走之前,叫人往對面福來客棧邊上的小乞丐堆裡送了整整五屜熱包子,還有若幹熱湯......”
顧晏微微一怔,倒是個十分善心的姑娘。
“進門殺人,出門救人。”陳仲實咂舌,“還是個講究人呢。”
童叁的語氣卻愈發弱了下去,“不過領取代價便是,每人都要、都要罵一句公子......”
顧晏一愣,陳仲實卻陡然大笑起來,“顧晏啊顧晏,這豔福雖不淺,隻怕你無福消受呐!”
全然不顧顧晏緊緊蹙起的眉頭,纏着童叁問罵的些什麼話。
而此時的沛國公府,張樂容被人半夜從溫暖的被窩裡撈起來,見到崔黛歸先是一愣,而後嗤道:“大半夜的倒是來了?算你識相,可惜姑奶奶我改主意了!且等着明日去牢裡撈人吧!”
昨日崔黛歸在朱雀大街與張樂容狹路相逢,因着兩家父輩有些仇怨,是以小輩之間每每見到便是劍拔弩張。張樂容當先出言不遜,辱罵崔黛歸是“娼婦私女”,換做前世的崔黛歸也就忍了。
可如今麼,沒了往上爬的心思,她隻知道一句話。
無欲則剛。
是以她當時便命老張驅車撞上去。
這一撞,張府馬車的車轱辘當場就斷了,可還不待張樂容反應,老張便駕車揚長而去。
張樂容也不是吃素的,眼看馬車将過,她伸手使勁一薅,跩落車轅上坐着的小蔥兒。
張府仆從當即一擁而上。
崔黛歸立時便要停下,可老張是個狠人。
隻一句“小蔥兒有些功夫在身,能脫身,切莫耽誤姑娘大事!”便駕車狂奔。
實際上,崔黛歸能有什麼大事呢?
她不過是剛重生回來,想去瞧一瞧上一世那位因她而死的郎君罷了。
正要勒令停下,卻聽身後張樂容破口大罵,限她三日之内登門道歉,否則就别想再見到人。
登門?
崔黛歸忽然心生一計,便有了今日這一出禍水東引。
為顯得逼真些,從玉面出來她就在東市繞了幾圈,早就餓了。
此時也不客氣,随手撚了塊桌上的糕點,邊吃邊說:“瞧張大姑娘這眼下烏青的,一日不見,這是又老了一歲?”
張樂容一愣,沒料到她來贖人竟還嚣張至此,當即怒道:“來人!給我打斷她的手,再丢出去!”
一旁的婢女聽到這話,沖過來擡手就要招呼上去。
“誰敢!”
崔黛歸猛然起身,一個箭步躍到床邊,抓住張樂容的頭發就是狠狠一扯。
“啊啊啊啊!!!”
張樂容頓時發出一聲尖嚎,整張臉痛苦得皺成一團,反手就去掐崔黛歸。
奈何她在床上,二人一坐一立,這一掐不僅沒掐到實處,反倒是将自己頭皮扯得更痛。
婢女被這架勢唬住,很快緩過神來,又要朝崔黛歸撲上去。
崔黛歸卻先一步将人放開,快速說道:“勸你識相一些,貴府人多眼雜,我的人此刻就在屋頂,張大小姐若鬧出什麼潑辣戕害人的名聲來,可如何是好。”
“崔黛歸!你個不要臉的潑婦!到底誰戕害誰!”
張樂容怒火中燒,指着婢女罵:“沒用的東西!還不快抓住她!”
隻這一個回合,婢女便知崔黛歸是個不好惹的。她一咬牙,鉚足了勁預備殊死一搏。
豈料崔黛歸兩手一攤,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是來給你家小姐送一個好消息的!”
竟是束手就擒。
婢女錯愕一瞬,便再次掄起拳頭。
可為時已晚。
迎面一杯冷茶潑來,待她再度睜眼時,就見崔黛歸手持茶盞站在面前,臉上是止不住的笑。
這狡猾的刁女!
崔黛歸未理會那婢女,看着張樂容不緊不慢地說:“二皇子殿下謙和有禮,秉性端方,乃是少有的君子。如今年已及冠,聽聞太後娘娘已在留意挑選皇子妃?”
“張大小姐,我這兒倒有一則趣事,不知你是否有興趣?”
她剛說完,婢女心中一個咯噔。
打蛇七寸,這二殿下便是自家小姐的七寸。
果然,張樂容一聽這話便上鈎了,卻嘴硬道:“裝神弄鬼,這與我何幹!”
“也罷。”崔黛歸頗為遺憾,“如此良人,若落在我家嫡姐頭上,我這做妹妹的,倒也算與有榮焉了。”
張樂容心頭一緊,“崔禦鸾?”
“除了那位一枝獨秀的上京才女,我還有哪位姐姐?”
“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心慕二皇子已久,此事算不上多麼隐秘。
可崔黛歸同她從來都是仇敵見面分外眼紅,又與崔禦鸾同出一門,如何會好心告知消息?
說來崔禦鸾名聲在外,帝王枕側又有崔貴妃這位姑母,若嘉帝為二皇子指婚,官宦之女中,她确實頗有勝算。
“殿下孝心可嘉,聽聞崇南寺有株桑樹枝葉壯碩,品種優良,特要尋訪了獻給太後娘娘。算算時間,近日也該回城了吧?”
崔黛歸說着,笑了一聲,“你說巧不巧,我那好姐姐倒是預備着往崇南寺去,為母祈福呢。”
前世上元節過後發生過一件大事。
二皇子回城途中遇刺,危急之時恰逢崔府馬車進城,鑽進車中才躲過一劫。
而當時車中的人,正是崔禦鸾。
後來崔禦鸾順理成章冊封二皇子妃,入皇室玉牒,與二皇子成就一樁佳話。
張樂容一聽,心中大罵崔禦鸾沒安好心,竟行那截道獻媚之事。
倘若真叫她做成了,未必那二皇子妃之位不是她崔禦鸾的!
可她嘴上半點不讓,“那又如何?二殿下火眼金睛,豈會為居心叵測之人蒙騙!更何況憑你個半路出來的庶女,如何知曉殿下行蹤?!”
“三個條件,我替你拖住崔禦鸾。”
崔黛歸将她的嘴硬看在眼裡,笑得眉眼彎彎,“選妃在即,屆時你與殿下一路同行佳偶天成。成婚之際,且賞我一杯美酒如何?”
“黃鼠狼給雞拜年!崔黛歸,你莫以為誰都如你這般蠢笨,空口無憑的,不就是想讓我放了你那小厮麼?”
崔黛歸卻搖頭,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日後見了崔禦鸾,張大姑娘不妨罵得更狠些,我同她有仇。”
前世那杯毒酒,可叫她足足疼了一整夜才死。
腐心切齒穿腸爛肚之痛,豈敢輕易忘卻?
“第二,這個月貴府老夫人壽宴之上,還望張大姑娘賜我一席之地。”
張樂容眉頭一皺,“你要做什麼?”
兩家結怨已久,她一個崔姓之人來祝的什麼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