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秀?”阮先生聽到這名字似有些意外。
裴逍點了點頭。
阮先生臉上的意外轉為了失望,他低低歎了口氣,半晌沒言語。
裴逍心想,看來阮先生的友人并不是父親。隻是奇怪的是,父親說這詩是他所作,難道是阮先生的友人在哪裡看到了父親以前的詩,之後聲稱是自己做的?或者說父親就是阮先生的友人,而父親與阮先生來往之時,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許久,阮先生又開了口,“你家中是做什麼營生的?”
“學生家中有間小鋪面,由父親經營,家中賴此為生。”雖然阮先生可能是父親的朋友,但是對父親流落寄身在匪寨的事情,卻未必知曉,裴逍決定還是先不要透露這層了。
阮先生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令尊經營店鋪不知做什麼生意?”
“書肆。主要租售書籍,也賣些筆墨紙硯等文房之用”。裴逍應道。她家中确有一間小書鋪,在雁城縣城之中,這是父親和師父為了讓她在縣學讀書,專門安排的身份和營生。這間小書鋪,也是在難涼寨被清剿之後一年裡,裴逍的寄身之處。
阮先生微皺的眉頭展開了些許,還想再問些什麼。裴逍擔心,難涼寨的事情被牽連出來,便起身揖禮道,“許是家父在哪裡看到了先生友人的大作,記了下來,學生誤以為是家父所作,這才鬧出了誤會,實在是失禮。”
見裴逍突然如此,阮先生一臉錯愕,愣了半晌方才道,“約莫是如此,不過不必介懷。我也是因為多年沒有故友消息,今日突然聽到你念了他的詩,方才想找你來問問,也多謝你告訴我這些,且回去吧。”
“學生告退。”裴逍躬身施禮,腰間一塊白色玉佩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阮先生凝住那塊玉,眼神霍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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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逍回到齋舍院子,見祁青陽和夏慕卿的齋舍房門大開,有院工正在裡面做清理。
院子裡停着輛馬車,有像仆從的人正在往她隔壁的齋舍裡搬運物件。
裴逍進了齋舍,夏慕卿坐在正中的圓桌旁,擺了筆硯,正在寫什麼,見裴逍進來,笑着道,“我和青陽搬到你們隔壁的齋舍了,現下正在收整,今晚就住過去。”
裴逍點了點頭做回應。
那側百裡搖光正坐在床邊,手中擦拭着一把閃着寒光的劍,埋怨道,“不知道是誰放的那些蜚蠊,害得我昨日累了半夜不說,還沒睡好。”
夏慕卿擡眼看向門外,輕笑了下,“既然青陽不想追究,這件事就算了。”
百裡搖光還待要問,夏慕卿突然轉過臉問,“裴逍,令尊也曾是國子生嗎?”
裴逍疑惑看向他,搖了搖頭。
“你今日課上所念詩句,我之前讀到過。典籍樓裡收錄有國子學曆屆學子優秀詩文集,這首就在那裡面,不過裡面隻有前兩句。我記得那學子名是叫裴晔。難道不是你父親?”
裴逍愣住,她心裡也生了疑。
如果那詩句确實是父親所作,那父親應該就是阮先生所說的朋友,而且他們相交之時父親用的名字叫做裴晔。可是,自她記事起,便和父親一起生活在北境雁城的難涼寨中,父親隻說他們是為了躲避仇家待在難涼寨,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需要自小扮作男童長大。但是,父親卻從沒與她說過,他還有一個名字叫裴晔,也從未說過,他曾經是國子生。
“裴逍?”夏慕卿見裴逍半晌不語,出聲提醒。
裴逍回過神道,“不是,家父名為裴秀,是個書肆掌櫃。想必那詩句是家父之前在哪裡讀到過寫了出來,我誤以為是家父作的。”
“原來是這樣。”夏慕卿輕點了點頭,接着道,“那詩我很喜歡,還想着有機會拜識下作者。這位國子學學兄,可是個奇人,詩詞文章妙絕,還是天福十五年的進士科榜首,但是卻連為新科進士辦的曲江宴都沒參加,直接就消失了!”說到這,夏慕卿笑了起來,“據說當時很多人都覺得他是得道升仙了,才放棄了到手的功名權位。”
裴逍将頭埋在衣櫥門内,掩住了滿臉的疑惑。
“無稽之談。什麼修仙問道的,我倒是覺得,這人應該是不願做官,找什麼地方隐居去了。”百裡搖光舉起手中的劍,一邊端詳,一邊說道。
“我不覺得,你聽聽這詩,‘日月紛紛車走坂,少年意氣何由挽。洞庭浪與天地白,塵昏萬裡東浮眼。’明明是胸有丘壑,心有淩雲志,怎麼會隐居呢?”
夏慕卿說完,裴逍低頭看向腰間挂的那塊玉佩,心中思緒翻湧。
難道,父親就是裴晔?
他缺席曲江宴,放棄到手的功名遠離京師,是因為要躲避仇家?
仇家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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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夜半,裴逍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
她還沒太清醒過來,百裡搖光突然出現在床邊,一把掀開她的床帳,怒道,“你到底做了什麼虧心事,夜夜做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