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啊你!”林霏開噌地一下站起來,“不就是因為祁憶良搬走了嗎,隻有你傷心?我難道不傷心?擺着這副樣子給誰看!我告訴你,你歎再多氣,祁憶良也不會回來了!再說了,又不是永遠見不到,假期肯定還有機會一起玩,真是的,弄不懂你腦子裡想什麼……”
林霏開說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氣呼呼地跑遠了,丢下張一然獨自在秋千上晃蕩。他用力蹬了幾下地面,秋千就飛起來,離綠色的樹梢越來越近。
聽着聒噪的蟬鳴,張一然想,何止是林霏開,連他自己也弄不懂自己在幹什麼。
在還不會走路的年紀,祁憶良和林霏開就是他的朋友了,他從來沒想過,三個人有一天會分開。但是别離就是這樣突如其來,降臨到每一個人身上,像一柄尖刀,又快又準地從心頭剜下一塊肉,于是血液混雜着痛苦,一起從洞口湧出。
大人真的挺厲害的,他還記得回家問媽媽知不知道祁憶良家要搬走的事,她說今天剛知道,淡然地感歎了一句:“真突然啊。” 然後轉頭去跟爸爸商量過幾天吃飯時要随多少錢的禮。僅此而已,再沒有别的話。
後來小學畢業,爺爺去世,他漸漸明白别離就是别離,從不因個人意志而轉移。雖然心口的破洞還在那裡,但張一然已經學會了不去管它,假裝一切都完好無損。他繼續往前走,也試着交些新朋友,人緣越來越好,他确實快要忘記了,忘記那顆永遠不會發芽、已經腐爛于地底的櫻桃核——
如果祁憶良不再出現的話。
她有沒有如此痛苦過呢?張一然想是有的,而且更甚,因為要去适應一個全新的環境。在某些方面,他們是一樣的笨拙、木讷、不善言辭,膽怯、猶豫、患得患失。張一然很多時候非常羨慕林霏開,甚至有點點嫉妒,林霏開總是敢于表達自己,有什麼就說什麼,不像他,明明舍不得祁憶良,可那三個字卻怎麼也講不出口。
因為不肯張嘴,他們之間其實缺少一場正式的道别。雖然轉學後兩個人不是沒有見過面,但那是跟媽媽們一起出去逛街,次數太少,時間又短,總有種還沒熟悉過來就結束了的感覺。事情過去了太久,翻出來再說隻會顯得刻意,于是他們都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談。
祁憶良攥緊了書包肩帶,慢慢地往出租屋走,回想起林霏開的話,她仍然有種不真實感。在她的視角看來,張一然當時的表現完全就是無所謂的态度,或者說,有點難過但不多。既然如此,她也不會主動去問,哪裡知道他居然還消沉了好一陣?
走到出租屋門口,裡面傳出說話的聲音,祁憶良疑惑地推開門,聽見媽媽笑着說:“回來啦。”
“哎呀,憶良都回來了!你看看跟你說話都忘了時間了,我得趕緊去接一然,”鄭清月拎着包站起來,對祁憶良笑了一下,“憶良,還認得我嗎?”
“阿,阿姨好。”祁憶良拘謹地說。
“都長這麼高了……得三四年沒見了吧?”鄭清月笑意更濃,沒等人回答,她又一拍腦袋,火急火燎地往外走,“不行不能再說了,我走了,改天再聊哈萍~”
方萍站起來揮揮手說:“你快去吧,我不送了啊。”
鄭清月“哒哒哒”地走遠了,祁憶良愣愣地坐下,問道:“清姨來幹嘛?”
“來看房子,”方萍把蓋在菜上保溫的盤子掀開,“張一然腳崴了?”
“嗯,打了石膏。”祁憶良夾了一塊紅燒肉,送進嘴裡。
“看來十天半月的好不了,”方萍往女兒飯碗裡塞了一筷子油菜,“張一然不是住上鋪嗎,這樣一來上下床不方便,他們家又離學校太遠了,就想在這附近租一間。”
“啊,現在就租?”祁憶良用勺子往碗裡澆了點紅燒肉的醬汁。
“其實早就想租了——你少放點,齁鹹,”方萍把勺子奪過來,放到盤子裡,“你清姨知道咱們家租了房子以後,猶豫了好一陣,最後打算高三租。出了這個事,那就提前半年嘛。”
“沒到高考,有空房子嗎?”
“本來是沒有的,但是正好咱們對門那間暑假在翻新,沒租出去,我幫她跟房東說了說,房東也樂意,本來可能要閑一年的,這樣還能多賺半年的錢,就便宜了點。”
“哦,這麼快?”
“是比較急,但是人家之前也打聽過,誰知道成不成呢,看她和張超怎麼定了,我覺得挺好的,你倆做個伴,我們照顧起來也輕快點——多吃點菜!”方萍又往祁憶良碗裡夾了一大筷子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