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的觀衆看台建在西、北兩側，北邊的看台後面就是高牆，西邊卻還延伸出去了一片平台，正好可以看到夕陽，林霏開剛才掃地的時候就想上去取景試試了，但是不拍人像的話，似乎有點浪費相紙……

她按下開機鍵，慢慢踏上最後幾級台階，灰色的水泥地，銀色的欄杆，紅色的雲霞，在她眼前依次展開。驚歎于這巨幅畫卷，她舉起相機，把取景框貼近眼睛，尋找合适的角度。

這時，左前方影影綽綽顯現出個人影，出于好奇，她輕輕地走近一點，看清是個男生的背影，戴着帽子，手搭在欄杆上，望着遠處，一動不動。

林霏開知道偷拍别人不對，但是……這光影，這色彩，這氛圍感，一切都剛剛好，她忍不住按下了快門鍵。

就在那一瞬間，男生恰巧向右偏了下頭，發現了來者。

閃光燈過後，江雲歸皺着眉打量她，認出是熟人後，他的表情舒展了點，但明顯還有些生氣。冷靜下來的林霏開知道自己這是踩了雷點了，看來江雲歸比較介意這種事……她正思考要怎麼解釋才能顯得不那麼冒犯，然而江雲歸卻先開了口，語調冰冷：“林霏開？你在幹什麼？”

“對不起！我頭腦一熱，非常抱歉……額……這個是拍立得，拍一次隻會出一張，沒有底片，我把這張送給你行嗎？你别嫌棄……”

林霏開把打印好的相片抽出來，放在手心捂了一會兒，估摸着顯影了就趕緊遞給江雲歸，自己都沒來得及看一眼。江雲歸撇着嘴，本來不想看，但是又好奇拍得怎麼樣，猶豫一下，還是别扭地接過來了。

看到照片的那一刻，他的怒氣消了大半，因為——實在是太好看了。

紫紅的雲霞漫天，層層疊疊，遠處教學樓露出一角，灰白的磚石沉穩地壓着绮麗的天空，兩相映襯；鐵欄杆閃着銳利的銀光，江雲歸半側着臉，手搭在欄杆上，緊閉的嘴角似乎在警告“生人勿進”，眼神中又透着幾分漫不經心。而且，他臉上的青春痘在照片裡完全看不出來，雖然這是因為拍立得像素差，所以拍人時好像自帶美顔，但是江雲歸不知道這些，還以為是林霏開技術好呢。

盯着長到這麼大拍過的最好看的一張照片，他已經完全不生氣了，不僅不生氣，他甚至想給林霏開跪下，求她傳授拍照秘訣。是的，就是這麼沒有原則。

林霏開忐忑地觀察江雲歸的反應，結果他盯着照片遲遲不說話，于是林霏開悄咪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發現拍得還不錯，這才長舒一口氣。笑死，怪不得一直沉默，原來是被自己帥呆了。

“那……我先走了哈?”估計趙曉彤快回來了，林霏開試探着問。見江雲歸不回答，她緩緩後退幾步，然後迅速轉身開溜。

“多虧這次拍照水平超常發揮，否則就不好交代了。”林霏開把相機塞回書包，暗暗告誡自己以後做事要更穩重些。

趙曉彤拎着一嘟噜塑料袋走過來，雖然小賣部的袋子不如學校發的黑垃圾袋容量大，但勝在數量多。她們一起把垃圾打包好，趙曉彤擦擦額上的汗說道：“這些不至于還要跑一趟垃圾場吧。”

“我覺得不用，找幾個路邊的垃圾桶丢進去就行，”林霏開把掃帚和簸箕分别放進兩個空桶裡，然後抱起其中一個，“走吧。”

江雲歸回宿舍拿行李，正好在樓門口撞上張一然。

“你幹甚去了？開班會的時候也不見人影。”張一然走在前面，邊爬樓梯邊回頭問。

江雲歸避而不答，問道：“老班發現了？”

“這倒沒有，”張一然推開寝室門，“他就講了幾句關于假期安全的。其實班裡很明顯人不夠，他也沒查。”

“算他有良心，體諒我們一回。這個月就回家休息了一天，生産隊的驢也遭不住這樣連軸轉。”江雲歸打開行李箱，把剛揭下的床單被罩塞進去。

“我艹，别說了，上二休一真的煩。”張一然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小馬紮上，痛苦地擺擺手。

“上二休一？”江雲歸愣了一下，腦子沒轉過彎來。

“上兩周課，休一天假，怎麼不算呢？”張一然聳聳肩，歎口氣，“我以為高一兩周休一天半已經夠痛苦了，沒想到高二隻能休一天，你說到了高三，不會壓縮到半天吧？”

……真服了，這種上二休一不要口牙。江雲歸翻個白眼，把積攢的髒衣服團一團，也塞進行李箱，答道：“高三好像确實隻有半天——話說你不是早就收拾好東西了嗎？怎麼還不走？”

聞言，張一然賤兮兮地笑道：“他們四個都走了，泥蝶窩怕你變成留守兒童，特意在這監護你，感動吧——哈哈~”

“别、在、這、裡、發、癫。”

“咳咳，我爸說六點半來接我，”張一然晃晃手裡的老年機，“我幹脆就回宿舍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