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聞笙從城外回來,在香粉鋪換了馬車。
“去楊府。”
定甯長公主确認那個被折磨地蓬頭垢面的女子确實是楊晴芳,事關女子清譽,長公主派人通知楊夫人悄悄将她接走。
此時還未至宵禁,扶桑扮成她坐上長公主派的馬車回侯府,聞笙自己則坐着青布小馬車往楊家的方向駛去,陪在她身邊的人也已經換成了木桃。
她有些心緒不甯。
她們在楊府後門附近停着,木桃替她盯住楊府,自己則思索着。
林曉月,楊晴芳...林二的林,是否真的與林家有脫不開的幹系呢。如若不是林氏一族,又會是什麼人?
林家門戶不大,生意起家,近幾年才捐了官職,楚聞笙從未放在眼裡,更是從未去探查他們底細,今日早上她才急急吩咐松雪去探消息,隻怕是來不及。
楚聞笙閉目思索着。今日在沉曦閣挖出幾十具屍骨,就注定了貞義縣主之死,并不是一樁普通的殺人案。
楊晴芳被折磨至瘋癫,可她日後恢複,又會是最好的認證。為了遮掩背後更大的牽扯,隻怕是難逃被滅口的命運。
夜色漸漸沉了,楊府的後門挂上了昏黃的小燈,高牆後的樹探出張牙舞爪的枝桠,漆黑的木門和樹枝在幽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的壓抑森嚴。
楊侍郎為人迂腐且心狠手辣,他的妹妹在孀居歸家後的第一年就“暴斃”,連僅剩的親妹都抵不過他心中的禮教德訓。
聞笙想,或許都不消背後之人滅口,楊小姐很快也要被急病隕身。
近日西南不太平,楊侍郎還未歸家,楊夫人會保下自己的女兒嗎?
如若不能,自己該救她嗎?
楊晴芳是死是活對她來說都無甚差别,可是既如此,她為何還是隐了蹤迹來這裡。
楊府主院之中,楊夫人看着浴桶裡滿身傷痕神情呆滞的女兒,哀恸不已。
“兒啊吾兒,是誰害得你如此,告訴阿娘,阿娘替你做主。”楊夫人牽起楊晴芳的一隻手臂,隻見上面青紫的淤痕遍布,還有一道道細長的血痕。
血污布滿了浴桶,侍女們紅着眼眶小心将她抱出,替她仔細擦拭身體。
“好孩子,快把藥喝了吧,喝了就會好了。”
楊夫人的嘴唇和手都在顫抖着,看着失魂一般的女兒,她當真是心如刀割。
“阿娘...我不知道,不知道嗚嗚嗚...”
楊夫人替她擦拭的手一頓,心中的悲怆洶湧襲來,自己的丈夫不會容下失貞的女兒的。
她定定地看着楊晴芳把藥喝下去,然後慌亂地替楊晴芳披上衣服:“好孩子,你聽我說。你今夜就走,快走,母親悄悄送你去京郊的莊子上,你去那裡養病,養好了身體,母親一定去接你回來,好不好?”
楊夫人說得急迫,眼淚糊了滿臉。淚水唰得一下從楊晴芳空洞的雙眼流出,她本以為,父母是她最後的期望了。
“娘...連你也要放棄我了嗎?”
楊夫人拼命地搖頭,拿着帕子去給她拭淚:“不是的...不是的,阿娘保證,阿娘保證一定會去的,你聽話,對不起...你父親就要回來了,再晚就要走不了了,阿娘求你了,走吧...”
“芳娘,你...失貞了啊...”
楊夫人将臉埋進了手裡,無力感席卷着她。
“我...知道了,母親也兩頭為難,”楊晴芳沉默了許久,才艱難扯出一個笑容,“父親...怕是容不下我吧,更何況...”
她也不是楊家唯一的孩子,甚至不是母親唯一的孩子。
楊晴芳說不出話來,父親強勢而薄情,母親也為她做不了什麼,她也沒有力氣去申辯什麼了。
曾經,她也是這盛京城中高傲的貴女,如今,她什麼也不剩了。
如今回看從前種種,不過是一個笑話。
“小姐,燈熄了。”
楊府後門的燈熄滅,一架簡陋的馬車從後門駛出。
“跟上。”
楊府的馬車走了城中最偏僻的一條小道,長街之上,隻有兩架樸素的馬車前後行駛着,人群的喧鬧聲像是蒙上一層霧,從另一條街傳來。
這裡,安靜的太不正常了。
突然,前面的馬車停下,車中傳出細弱的哀嚎。楚聞笙跳下馬車,一把掀開楊家馬車車簾,血腥氣撲面而來。楊晴芳癱坐其中,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從她的臉上往下滴,身下是一大片猩紅。
“楚聞箫?你...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楊晴芳強撐着身子往後仰,連話語都說不連貫了,她身邊跟着的兩個七八歲的小丫頭已經被吓得抖如篩糠。
“怎麼了?”楚聞笙眉頭緊皺。
楊晴芳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匍匐着上前,用帶血的雙手緊緊揪住楚聞笙的裙擺。
“求你...救我,我好痛...隻要能救我...”
一個驕傲的人,被折磨至斯。
“夜雨,帶她找孟掌櫃。”
夜雨旋身接過楊府的馬車,掉頭離去。木桃代掌缰繩,駕車在長街上緩慢地行駛。
夜色漸沉,厚厚的雲層遮擋住了月光,昏暗之中,并不能清晰的分辨出兩架馬車的區别。馬車在空曠的街道上緩慢走着,車輪碾壓過石闆路發出嘎吱的怪聲,馬車内的燈也熄滅了。
黑暗之中,迷藥的氣味散開,有人探入車中,用布巾捂住了楚聞笙的嘴,她輕輕牽了牽木桃的發尾,沒有掙紮。
長公主府中,長公主穿過回廊匆匆來到偏殿客房。
“阿準醒了?玉山,快去端碗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