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英曉問出口之後,得到的是餐助帶着冷氣的回答。
“預算不夠。不夠打造一條足夠寬敞的路 。”
貴族學校居然會出現預算不夠的情況?
“你知道上面的人有多貪心嗎?”餐助指了一間恍若牢房的寝室,“這就是員工宿舍,跟監獄沒有任何區别。這裡原本就是一個監獄,他們連改都懶得改,裡面的設施也是原來監獄裡的設施。我們人手不需要那麼多的空間,可沒有那麼多的預算來拆掉多餘的監室,鋪一段寬敞的路。”
綠碼靈活地鑽來鑽去,西米娅偶爾會好奇地碰碰它們,但它們似乎知道西米娅是正常的,并沒有理會西米娅,而是以更快的速度投入工作之中。
“而且我們人手也嚴重不足,我是來得最遲也是年齡最小的員工,姐姐們照顧我,不給我做那麼多活,結果她們就變成了那個鬼樣子……”餐助捏了捏拳頭,“我上次也是為您供餐,小姐。”
這次的“小姐”指的是何英曉。
何英曉這次發現,她上次和安吉妮卡用餐時,也是這個人為她們服務的。如此類推,可能很久之前,出現在大家面前,正常的員工一直都隻有這個餐助。
是啊,偌大的校園,用餐的需求量那麼大而工作人員卻那麼少,後廚還小小擠擠的,宿舍環境差得像犯人,怨念怎麼可能不多呢?
“當時她們在忏悔的内容,可以和我說說嗎?”何英曉問道。
她們此刻走到後廚,後廚們是大開着的,三頭六臂們還在不停地工作,遙遙相望,門外站着的都是她們認識的人。
顯然可見,估計是她們進來太久了,外面的朋友們都已經吃完了,她們還沒出來。因為擔心而來到這裡,卻沒想到來到了人間烈獄。
“我記得,原本有一位和我堅持到最後的姐姐。她當了媽媽沒多久就來到這所學校了,畢竟這裡是全世界最好的學校,大家都覺得這裡環境好,雖然工資和其他學校是一個價格的,但是接觸到的不都是非富即貴的人嘛,相比之下,大家肯定都會來這裡的。姐姐和我很像,我們都是因為這個原因來到這所學校裡任職。”
綠碼穿梭修複,就像人說出一句句完整的話。
“她和我說過她的心願就是能夠賺到足夠錢,治好她女兒的病。她女兒好像是先天性的心髒病,這個病不好治,而且要花很多錢。”餐助指了指最外緣的一個“人”,那個“人”正好就是何英曉擁抱過的那個人。
“姐姐的心髒也不好,但比女兒要強些。但這些擺在明面上的工資是一回事,發下來的工資又是另一回事。小姐,你肯定會說我們為什麼不去找經理要呢?”餐助看出西米娅的疑惑,很快繼續說下去,“因為經理也沒錢。上頭對底下的人就是那麼苛刻,招進來的人都要簽勞動合同,擅自離職要賠巨額違約金,很多人都賠不起,自然隻能留在這裡了。”
安吉妮卡在門外,看着污穢的一切被綠碼吞噬,看着何英曉一次人慢慢走到門口。
她們經過了那位姐姐,餐助說姐姐才三十歲,已經像個五十歲的人了。修複過後的數據慢慢呈現,她手上有數不清的細小傷痕,因為不是重要的NPC,也是沒有面目的人。
“姐姐的異變我是全程陪着她的,她實在是太疼了……她和我說她的女兒去世了,她完不成那個心願了。她說,她許下心願時,耳邊有個聲音祝福她的成功,也告訴她,如果沒有完成心願會受到懲罰。她說,這是主的賜予。”
“可惜,我看不到她的眼淚。”
因為她沒有被設計出眼睛。
兩個沒有面目、被完全排斥在體系外的NPC,也會用到“看”這個字眼。
在合規的體制裡付出一切,卻無法得到應有的東西;明明是擁有自己獨立的線路的NPC,卻無法擁有一張臉。
多麼荒謬的世界啊。
“姐姐一直,都是一個很堅強的人。”餐助說起她時,配音都不一樣了,柔和得像一朵雲。
做着飯的姐姐忽然像是大夢初醒,餐助走過近她,兩個人很快開心地說起一些事情。
背景音裡,傳來她們兩個人相擁而泣的聲音。
西米娅安靜地看着這一切。
何英曉扯了扯她的手,她才從這樣的場景裡回過神來,跟着何英曉走出了後廚。
門口外,迎接她們的是小組的成員。
“沒想到你們進去了那麼久,”安吉妮卡歎了口氣,“跟過來卻發現是這樣的。”
何英曉應了聲,她感覺得到有些人蠢蠢欲動的視線,誠然,不是所有人都像西米娅和安吉妮卡那樣崇拜她的能力,也有些人——會作背地裡文章。
因為何英曉受到了系統的提示音,她獲得了一個成就——“背後的談資”。
談資?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會被放在别人的口舌裡嚼來嚼去。
安吉妮卡自然也能感受到那些目光,她替何英曉擋了下來:“發生那麼多事,大家也都累了,我們先回去吧。校長,你之前不是說還有事情要回辦公室嘛?”
“啊,是的。”何英曉應了下來。
但有些人并不服這樣的結果。
達索,安吉妮卡小組裡代号D的成員,直接撕開了她們遮掩下不願說的話題:“校長,不打算和我們解釋一下剛剛發生的事情嗎?”
“不解釋的話,我們心裡會很不安。”一水田子,代号是E的小組成員。
這兩個人的目光一直鎖在何英曉身上,似乎就要問出點什麼不可。
何英曉看了她們一眼,提步走了。
她為什麼要和無關的人解釋那麼多?
達米和一水田子見何英曉就直接這樣走了,不約而同張口想說話,被安吉妮卡一個眼神按了回來。
“什麼呀,妮卡,你就不好奇這些事情嗎?我們的校長似乎真的是個女巫哦~你知道我們學校是不容許女巫的吧?”
達索肆笑出聲。
西米娅皺眉,達索說得沒錯,學校一直秉持着唯物主義的觀點,是不允許在學校裡弄神神鬼鬼的東西的。但現在學校的情況不同往日啊,怎麼能一概而論呢?
她在小組裡很少反駁别人的意見,所以這一次也沒有說話。
一水田子很快接過話茬:“妮卡,你是不是也知道什麼,跟我們說說啊,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驚訝。我們不是一個組的嗎?”
兩個人的步步緊逼,讓安吉妮卡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這些人,怎麼一個兩個都挑釁她,明明以前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背地裡有人在挑撥嗎?
西米娅這下徹底忍不住了:“你們在胡說什麼呢!妮卡在開學那會兒發現異常情況,立刻把所有人召集起來,讓大家能夠熟知教學樓的規則活下來!你們現在莫名其妙把妮卡當成犯人審問是在幹什麼!”
“而且阿加莎的能力能夠解決現在學校的情況,這不是一件好事嗎?我想肯定也是因為這樣,她才能夠通過董事會的投票成為校長的!”
說起董事會的投票,達索和一水田子的苗頭稍微下去了。西米娅說的是實話,不管她們怎麼質疑阿加莎,多麼不服氣同齡人能淩駕自己之上,憑什麼一個轉校生能手握權柄——但董事會的投票不是小孩子的把戲。
“董事會的老奶奶們一定是老花眼了!”達索毫不客氣地說完這句話,也像何英曉那樣扭頭就走。
一水田子瞪了西米娅一眼,平時隻會找安吉妮卡賣乖的吉祥物,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變得那麼會嗆人,而後緊随達索其後。
安吉妮卡成立的小組,在危難之時勉強為了幸存而凝聚,在危機解除後以迅雷的速度瓦解着。
西米娅氣得臉紅,一跺腳,正要大聲朝她們的背影吼過去,但安吉妮卡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妮卡,她們怎麼能這麼說你和校長,明明你們都是為了學校好!”
西米娅氣惱地問道,像一隻無處發洩自己的憤怒的老虎。
“因為,并不是所有人能夠看到本質。”
安吉妮卡平靜地說出結論。
性情至純的人和心有城府的人,看事情總是透徹。夾在期間心智半生不熟的人,自然愛生事端。
“不過西米娅這次好勇敢呢!”安吉妮卡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麼,表現一副感到驚喜的樣子,“西米娅真的越來越有代言人的樣子了!”
西米娅氣的臉紅還沒消,一下子轉化為不好意思的臉紅了。她撓撓頭,嘴裡支支吾吾地回答然後傻笑起來:“妮卡,能被你誇真的好讓人開心!”
多麼可愛純良的孩子。
安吉妮卡想,董秘書真的很會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