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橙光落入山幕,胭脂胡同裡一盞盞紅燈籠依次亮起,勾欄酒肆飄出了陣陣讓人聞之迷醉的芬芳。
年邁的老叟,走街串巷,扛着一束紅彤彤的糖葫蘆,高聲吆喝着:“冰——糖兒——葫蘆兒哎!”跟唱歌是的,那尾音打着旋兒地往上挑。
“欸,賣糖……”穿紅戴綠,濃妝豔抹的老鸨子倚在二樓欄杆處話還沒說完,餘光就瞥見了正朝她這紅玉樓走來的三位公子,“喲,我的活财神!”
她眉眼笑得飛起,甩着手絹扯着嗓子喊道:“姑娘們,快下樓迎着,你們的大财子來了!”
七八個姑娘花蝴蝶似的,從自己的小房間裡魚貫而出,個個喜笑顔開,摸摸頭上的絹花,拽拽輕薄的衣裳,擠着窄小的樓梯你推我搡地往下趕。
胭脂胡同,妓院雲集,酒色生香,被稱作“人間銷金窟”,是京城有名的煙花柳地之一,老鸨子領着她的姑娘們齊刷刷站在了紅玉樓門口。
愛新覺羅·璟昭,今日赢了錢高興,大方要請他的兩位摯友來潇灑潇灑。
他身邊那兩位,緞面馬褂尖頭靴,一看便知是富貴公子哥。偏他與衆不同,一頭利落的短發,穿着身素白錦袍,腰間系着藤紋玉,湘妃扇勾在指尖,氣質清冽如水,與身邊的富貴俗氣判若雲泥。
“世子爺大駕紅玉樓,這樓裡頓時蓬荜生輝呀!”老鸨子滿臉堆笑,谄媚地朝璟昭恭維着,“快裡邊請,酒菜早備着了。”
“菱瑤怎麼沒出來迎着?”璟昭問。
“哎喲真是不巧啊爺,那丫頭回鄉下看她爹去了,今兒早些剛走。”
璟昭沒再作聲。
三位公子,在一群莺莺燕燕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踏進了紅玉樓。
二樓绾香閣。
佳肴美酒擺滿了一桌。
兩個多才多藝的姑娘,分坐于琴案前,玉指輕撥琴弦,一曲《弦月香夢》如潺潺流水般淌出。
跟進來的幾位姑娘紛紛入座男人們身側,笑盈盈地為他們斟酒倒茶。
其中一位公子章邯,舉起杯熱絡道:“這頭杯讓我們先敬小世子。”
小世子璟昭,手中湘妃扇一搖,吹起了額前幾縷發絲,“前幾日,我碰上一件極有趣的事,你們想不想聽?”
“何等趣事,快說說。”另一位公子武瑞文搭話。
璟昭端起杯抿了口酒,吊足衆人胃口,才說:“李家二少爺李光逸,前些日子把我堵在黑巷子裡,你們猜他想幹什麼?”
“打劫?”
“我開始也以為是,”璟昭撂下酒杯,嘴角噙上了一抹笑,“但非也。”
“那是什麼?”
“那小子……”璟昭臉上露出一絲羞赧,可眼中憋不住的笑意,他又迫不及待想分享此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瓶子,說那瓶子叫四尊瓶,要和我賭一把。”
“賭什麼?”
“猜拳。他講,若是他輸了,就把那瓶子輸給我,要是他赢了,便要親我一口。哈哈哈……”
“我們小世子玉質金相,長得跟那畫中仙似的,親一口說不定能長生不老呐,不管男人女人誰不喜歡啊,我都喜歡得緊呐!”章邯道。
“去你的!”璟昭笑罵。
武瑞文:“章兄,你這話可說錯了啊,我敢打賭,李二少他哥肯定不喜歡!”
章邯一臉不屑:“嗐,他哪是男人啊,要我看是在宮裡犯了錯被趕出來的太監,沒那東西!”
璟昭:“行了你倆,還聽不聽了?”
武瑞文:“聽。當然聽,賭了沒?”
璟昭得意道:“那自然。憑我這雙慧眼,一眼就瞧出了那瓶子是前朝的寶貝。這等好東西怎麼能從我眼皮子底下讓它跑了呢,本世子猜拳可從未輸過,兩局連勝,那小子輸了瓶子,鼓着兩個腮幫子,氣沖沖跑了!”
“哈哈哈……”屋内一片哄笑。
武瑞文摸着青瓷酒盞,思索片刻,道:“哎,他爹知道這事不得打死他?我聽說他家最近遇上大麻煩了,和洋人做生意,百萬兩白花花的銀子全打了水漂。那麼珍貴的前朝物件,他不拿去典當填補虧空,反倒輸給了你,他還有命活?”
“關我何事?他全家死光了我才高興呢,到時候我們睿王府非得放上三天三夜的鞭炮好好慶祝一番!”璟昭怨憤道。
“這是為何?你們不是門對門的好鄰居嗎?”
“瑞文兄有所不知……”章邯剛要解釋,瞥見璟昭投來的警告眼神,話語一轉,“咱們還是先喝酒吧,來來來喝酒。”
姑娘們伺候着幾位爺一直喝到深夜。
璟昭雙頰酡紅,醉意已然爬上眉眼。章邯武瑞文也是半斤八兩,一個摟着姑娘啃脖子,一個鬼迷日眼地給姑娘看着手相,滿屋浪笑。
老鸨子扭着腰肢笑着走進來,聲音麻得讓人起雞皮疙瘩,“呀三位爺,今兒個興緻這麼高,就留宿吧?咱們這兒的床鋪軟和,伺候的姑娘也貼心……”
“放屁!爺們什麼時候留宿過窯子!”章邯突然拔高聲音,吓了姑娘們一跳。
“哎喲喲,瞧我這爛舌頭!”老鸨子作勢自扇耳光,眼風掃過璟昭邊上的姑娘,臉上依舊挂着谄媚的笑,“是我失言了,那幾位爺……就短暫地放松放松去?”
臉色紅潤的姑娘,像條滑溜溜的魚兒,順勢貼到璟昭身邊,雙手纏上他的胳膊,嬌滴滴地,“世子爺~您看今兒個就讓翠玲服侍您吧~”
璟昭醉眼朦胧地飄向翠玲,長得不醜,就是妝容豔俗,他心底一軟,終還是沒好意思拒絕一個主動的女人,點了點頭。
翠玲把人扶回自己房間,按在八仙桌前坐下,沏了一杯解酒茶端在手裡,心裡就有些按捺不住了,這小世子,身份高貴,生得又白淨俊美,一雙桃花眼裡風情縷縷,纏綿之時肯定别有一番滋味。趁遞茶之際就往他懷裡倒。
璟昭眉頭一皺,一把将她推開,緊接着,從懷裡掏出一個分量十足的銀錠子,“哐當”一聲擱在桌上,“不許靠近我!你就老老實實坐在這,一個時辰後喚醒我,要是敢對我有非分之想,仔細你的腦袋!”
翠玲本來還有點生氣,可撈起那錠沉甸甸的銀子時,唇角一下笑開,一點都不生氣了,“好好好,世子爺您放心,奴家就在這好好坐着不靠近您,您休息休息吧。”
璟昭躺去了那張他有點嫌棄的床上閉上了眼,滿心苦澀。他有那方面隐疾,也不知自己得的是什麼病,來青樓的次數十根手指頭都數不過來,可他不行,面對各色女人都沒感覺,生理性排斥,但不是那東西不好使,自己弄就行,對女人就不行,邪門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