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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21章 戰地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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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定遠的師部所在地是一個鄉村學校。會議室是一間比較大的校舍,幾張課桌拼在一起就是一張大會議桌。穿着軍裝的軍官坐在學生的高闆凳上顯得異常滑稽,如果沒有軍銜,大概沒人能想到他們是一聲招呼就會有幾百人回應的團級以上軍官。隻有陸定邦坐在主位一個有靠背的椅子上,才顯得有那麼點威嚴。

他右手邊的椅子沒人坐,那是留給陸定遠的,他遲到了。

陸定遠跟孫希麟吵了一架才來。他不想聽那些人吐苦水打官腔,讓孫希麟代他去。但這也是孫希麟最不想聽的,推三阻四地找了許多借口,最後他嚴肅地說:“有些時候,不是在其位謀其政,而是想做事就必須做到那個位置上,你想讓咱們兄弟在戰場上被當個人,有物資有後勤有尊嚴,就得以最高長官的身份坐在那張桌子上去争,你不争,那兄弟們就隻有當炮灰的命。”

“不就是說漂亮話嗎,我去!”陸定遠猛一拍桌子,“你不是老說咱們缺醫生嗎?陸定邦走的時候怕老三打他黑槍,把自己從美國帶回來的醫生都帶上了,我現在就去給咱們争一個醫療隊回來。”

陸定遠默默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想說些什麼緩解一下尴尬,卻在看向陸定邦時啞然了。他這時候才想起羅參謀長說的話。但那張臉已經不能用“老氣橫秋”來形容了,而是沒有靈魂。他的眼睛像盲人一樣空洞,面頰也不似兩年前那般圓潤,身形更是有些消瘦。

陸定邦像是沒有注意到他驚訝的神色一樣,緩緩開口:“今天開會,就一件事,從今天開始,陸定遠陸旅長接替我軍長一職,我任副軍長,協助他加強西岸防線,反攻東岸。”

會議室裡瞬間有了蜜蜂一樣的嗡嗡聲,有人羨慕陸定遠連升兩級,也有人認為他丢掉冷口,應該撤職查辦。

“這是我向上邊提議的,南京政府體恤我舊傷未愈,已經同意了,這是任命書,”陸定邦翻開面前的文件夾,取出一張委任狀向所有人展示,“至于冷口一戰,責任并不全在陸旅長一人,主力部隊的黃師長已經被撤職,此事到此為止。諸位都是跟着督軍打天下的老人了,陸旅長也是督軍的兒子,還望諸位像輔佐我們的父親一樣盡心盡力地輔佐他。”

陸定遠難為情地叫了一聲“大哥”,陸定邦這才轉過臉來看他,說:“你可從來沒把我當大哥。”陸定遠看他逆着光跨出門檻的背影,像極了他們父親的最後一個背影。

在他婚禮上,督軍在儀式開始之前特意去了他房間囑咐他:“成了親就是個男人了,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樣子。”離開時,叱咤風雲了一輩子的将軍也是邁着略顯蹒跚的步子跨過門檻,好像他已經為他的兒子做完了一個父親該做的一切,既如釋重負又依依不舍。

會議結束後陸定遠想問清楚為什麼要他做軍長,可是在他闖進陸定邦所在的房間裡之後,他又一次被震驚了。果真如他的猜想一樣,他的大哥半躺在床上,手裡握着一杆煙槍,紅木的煙杆鑲嵌着白銅,煙鍋則是紫砂材質的。他隔着煙霧審視他的大哥,覺得心中的疑惑已經沒有必要再問了。

陸定邦一直到吸完那一鍋大煙,才慵懶地用一隻胳膊支起身子,吹滅煙燈,“我知道你軍中的規矩,抽大煙者,斬。但我不是你的兵,你不必用這樣的眼神看我。”陸定遠的眼神已經由震驚變成了鄙夷。

“我和你一樣,從來沒想過穿上這身皮,我們兄弟幾個,隻有老三惦記着父親屁股底下的那把椅子。我在美國學醫,可是我媽以死相逼,讓我去念軍校,我能怎麼辦?你以為你母親在美國的那點手段我不知道?你能娶上羅夕宸這麼能幹的老婆,該感謝我。陸家的女人,野心、謀略一點都不輸老三,隻可惜她們生錯了性别,或者說生錯了時代。”陸定邦抽足了大煙,說話的氣息也不像剛才在會議室裡那樣細若遊絲。

“你不要小瞧了老三,我不想自己人打自己人,可他慣會搞偷襲,捏着我一家老小的命門,我防不勝防。他四隻眼睛盯着我也盯着你,若是沒有這東西止疼,我恐怕真的就死在他手裡了。”在茅草棚一樣的指揮室裡,美國醫生摳下一小塊漆黑油亮的鴉片塞進他的嘴裡之前,手術已經持續了五個小時,陸定邦幾乎要昏死過去。他想象着陸定軒被自己一槍擊中腦門時的表情,才吞下了那一小塊鴉片。

陸定遠現在才知道,他的一場婚禮,背後藏着多少看不見的腥風血雨。陸定邦現在把軍長之位讓給他,無疑是把他推到了陸定軒的槍口下。

陸定遠其實沒打過多少勝仗,整個長城抗戰也沒有多少勝仗,但是他瘋子一樣的打仗方式卻聞名整個防線。戰況最危急的時候,陣地上時常會出現一個少将軍銜的機槍手。那是陸定遠扒開已經倒在沙袋上不喘氣的機槍手,接手了陣地上為數不多的重武器馬克沁。

就算是剛來幾天的新兵也知道,操縱這個一分鐘可以發射600發子彈的自動武器的機槍手最容易喪命,但是陸定遠卻被這挺馬克沁救了一命。大哥和五弟在河北順利會師讓陸定軒大為光火,正如沒有人看見他的憤怒一樣,沒人知道他收買了指揮部的一個通訊兵。那個通訊兵在奉命去支援第三防線之前,用一面小鏡子将指揮部的位置告訴了日軍。

數枚105毫米的榴彈炮落在陸定遠的指揮部,但它炸掉的隻是幾張總指揮部送來的簡易到根本不能稱之為軍事地圖的鬼畫符。五分鐘前,陸定遠的兩道防線接連被突破,第三道防線也危在旦夕。他先是命令他的警衛排和通訊班前去支援第三防線,随後又讓指揮部全體軍官也去。

高志成從後面死命抱住陸定遠,他覺得他的長官已經幸運太多次了。軍綠色敞篷車飛馳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高志成一邊捂着被陸定遠的胳膊肘狠狠撞擊了兩下的肋骨,一邊喊叫着追着越開越快的汽車。但是陸定遠的腦子裡隻有他的第三防線,以及第三防線上最重要的那個機槍陣地。

突如其來的炮彈落在陸定遠的敞篷車飛馳的那條土路上,逼停了他的座駕,也讓高志成閉了嘴。車上的兩人身上都紮了不少彈片,司機在車前的炮彈爆炸瞬間就成了屍體,副駕上的陸定遠一口鮮血噴在擋風玻璃上,暈死過去。高志成停下腳步愣了一下就趕緊跑過去,他先用一根手指在陸定遠的鼻子下探到了微弱的鼻息,才去把司機擡到路邊,對着那具屍體說:“對不住了兄弟”,然後就趕緊跳上駕駛位,調轉車頭往野戰醫院奔去。

陸定邦自從卸任軍長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即使是在最高長官命若懸絲的時候也依然不見人影。羅參謀長不得不出面主持大局,穩定軍心,帶領全軍按照總指揮部的命令有序撤退。隻有高志成一個人在一輛運輸車上守着他高燒不退的長官。

到達臨時駐紮的縣城第三天,陸定遠終于醒了,但是美國醫生搖晃着他那顆金發稀疏的碩大頭顱遺憾地告訴他由于野戰醫院條件有限,不能确保他體内的彈片已經全部取出,并建議他轉去北京的醫院,做全面的檢查。可他拒絕了。

美國醫生曾經是陸定邦在哈佛大學的同學,他們約定在上海合夥開一家醫院,但沒想到開的是一家颠沛流離還炮火連天的野戰醫院。陸定遠不遵醫囑讓這個有些死闆的美國佬不得不改變策略,他一天兩次地去煩陸定邦,希望他作為大哥能去勸勸他的弟弟。盡管陸定邦解釋過很多次他們陸家各房之間其實一點都不親近,這個美國佬依舊不理解中國大家族之間的複雜關系。

陸定邦去病房裡看望他這個第三次見面的五弟,卻聽見他在窗前咿咿呀呀地吊嗓子,唱的是《蘇三起解》。在丹城山的特訓班,他教過沈初霁這出戲。

“你就别折騰你的肺了,克裡斯蒂安從上面取出過兩枚彈片,他說幸好不深,否則你現在的肺就是一個風箱。”陸定邦等他唱完了說。

“他是個好醫生,替我謝謝他。”陸定遠一臉誕笑地說。

“那你就應該聽從他的建議,離開這裡,去條件更好的醫院。這場仗快打完了或者說已經打完了,隻是上邊在商量着該以什麼樣的方式結束。你留在這完全沒有意義,還要浪費兩個護士輪流來照顧你。”

“你不用急着趕我,羅夕宸應該今天就到,她會照顧我的。”

“你忘了你現在的身體就是一枚定時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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