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擊鏡裡,炸開的鮮血濺上麥克風,在聚光燈下幻化成閃閃發光的齑粉。
光影晃動,黑衣少年跪坐在一排裹屍袋前,顫抖個不停,夜色浸泡着沾血的尼龍布,仿佛一張大口,将要吞噬一切。
少年垂着頭,握住脖子上的金屬狗牌,發出獸類般凄厲的哭聲:“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忽然,眼前的場景開始晃動、模糊,聲音也逐漸遠去,像是放置了一台老式電視機,滿屏的雪花斑點。
梵澈從幻覺中回過神,看到一地玻璃碎片,冷風不斷從窗戶吹進來。
他愣了愣,看向雙手,隻見自己緊握着手/槍,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
“又……發病了嗎?”
不過須臾,他的眼前又開始模糊。
原本緊握着的手/槍變成了醫用繃帶。
金屬的反光将現實割裂——左側是燃燒的裝甲車殘骸,右側是被打破窗玻璃的卧室。
哪邊是真……哪邊是假……
他痛苦地抱住腦袋,歇斯底裡地嘶吼着
眼前的景象又變了。
炮火連綿,□□轟然炸開,耀目的鎂光像熔化的鑽石。
“别過去!”
耳邊響起鳥面人的聲音。
頭兒高大的身影,自脖頸斷裂開,頸椎斷面噴出血柱,瞪着眼的頭顱在空中旋轉,落在地上。
梵澈目眦欲裂:“不要!”
場景再度變幻。
幼年的梵澈從空蕩蕩的窗戶探出腦袋,一模一樣的五官,臉蛋還帶着嬰兒肥,眼眸很黑,脖頸細白,薄得能透出毛細血管的紋路。
他看着他,微微歪頭,用最天真的的口吻,說出最惡毒的話。
“你為什麼還活着?他們都死了,你也該去死的。”
*
薛嘉飛奔到梵澈卧室門口,見一堆傭人圍在門前,嚴陣以待,為首的正是管家,他的神色是從未見過的嚴肅。
“讓我進去。”
“很抱歉,您不能進去,”管家攔住她,“少爺現在很危險。”
“我知道,他上次犯病,就是我喚醒的,”薛嘉認真地說道,“現在,隻有我能救他。”
管家仍猶豫:“不行,這可能會傷害到您。”
“相信我,不會有事的,”薛嘉說道,“我是個惜命的人,不會平白無故讓自己陷入危險中。”
管家思索良久,終于讓開:“薛小姐,如果情況不對,您就大叫,我們會立刻沖進來。”
薛嘉點了點頭,推開門,有了上次的經驗,她并沒有輕舉妄動地沖過去,而是站在門邊,舉起雙手。
“阿澈,是我。”
沒人回應。
房間内沒有一絲燈光,伸手不見五指。
她摸索着往前,一邊走一邊問,可始終沒有回應。
終于,她走到了床附近。
一道閃電劈下來,照亮了屋内的場景。
梵澈跪坐在一地碎玻璃前,朝着窗戶的方向伸開雙臂,神情癫狂,血珠順着他的手腕滴落,像是斷裂的朱砂手串。
“小……澈。”
薛嘉震驚地站在原地。
梵澈擡起臉,雙眸彌漫着妖異的霧氣,釘在她的身上。
“你覺得,我應該去死嗎?”
薛嘉正要說話,他就笑着把一根手指豎在唇前。
“噓,别說了,我知道的。”
薛嘉松了一口氣:“你清醒了?太好了……”
話音未落,梵澈忽然撲了過來,将她壓在身下,舉起手中尖銳的玻璃碎片,朝她的脖子紮了下去。
薛嘉悚然一驚,下意識地扭過頭,玻璃片緊貼着她的肌膚,紮進厚厚的地毯裡。
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在她的嘴唇上,她下意識地舔了一下,舌尖被奇異的腥甜味包裹。
梵澈翹起嘴角,露出蜜糖般的笑容,就好像幼童在拆聖誕禮物一樣,天真而充滿期待。
“……隻要殺了你……”
薛嘉見勢不妙,來不及喊人,趕緊屈起膝蓋,頂向他的腹部,趁着他捂住腹部的時候,一拳打在他的臉上,然後撒腿就跑,一邊喊一邊大叫。
“救命啊救命啊!”
梵澈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對着薛嘉逃跑的身影,比了個開槍的手勢。
“砰。”
藏在袖管裡的手/槍發出清脆的咔嚓聲。
沒有子彈射出來。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
傭人們一擁而進,把梵澈按倒在地上,嘈雜的聲音霎時掩蓋了一切。
薛嘉忙提醒道:“你們小心,他有槍!”
“枕頭下隻有一粒子彈頭,”管家說道,“他用來打碎窗戶玻璃了,所以,現在,槍裡沒有子彈。”
難怪之前,他同意自己進入房間。
薛嘉這才反應過來,松了一口氣,後知後覺兩腿發軟,幾乎站不住,靠着牆才勉強支撐住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