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子搭得很高,下面整齊擺放了數張長闆凳,各種空缺處還插着一些圓凳,粗略估計可以坐得下五六百人,但這估計也不夠,後面剩餘的空位便是留着給人站觀的。
不過目前還沒有開演,空地便搭了一座高台,舞者穿着霓裳羽衣作神女打扮,在高台鼓上翩翩起舞,動若驚鴻,矯若遊龍,陽光是最好的燈光師,把她的動人身姿投射在地面,百姓們追逐着影子觸碰,這便是「逐影摸福」。
人們說,當她跳舞的時候,仙君便短暫地停留在她的身上。
夏清雨已經觀賞了許久,舞者一刻都沒有停歇,哪怕沒有人追逐她的影子,她還是不停地旋轉舞動,像八音盒上的小人成了精。
有個男人一直在注視着她。
他在戲台樓上撐着欄杆相望,看他濃妝豔抹,應該是傩戲一員。
有人看見她發現了兩人的聯系,便同她搭話:“姑娘,我看你眼生,是外鄉來的?你覺得這二人相配麼?”
夏清雨回答這個阿姨:“的确是慕名來參加醮會,至于相配與否我覺得都是次要,隻要兩人真心相愛,怎樣都可以。”
阿姨笑了笑,“年輕人就是思路通透,不過這對也是我們武德人都祝福的,兩個孩子都是我們看着長大的,姑娘姓葉名喚知蕊,是紅坊最善舞的舞娘,從小被坊主帶回來養着,小夥是許家大房的獨苗苗,名叫許彌,怪得很,他在許家長大卻有個風流的性子。”
她笑了笑,說起他們如同講自己的兒女,“小彌從小就對知蕊一見鐘情,每回去紅坊看她都被捉回去打一頓,後來我們看多了都于心不忍,幫他藏着瞞着,一晃兩個人都長大了,兩個人都扮神女,怎麼不算受神女祝福的天造地設呢。”
這樣啊,那的确是有緣,夏清雨也笑着道:“若是兩人有情,我也祝福他們。”
有人将許彌請進去繼續裝扮,葉知蕊還在舞着,時間行至正午時,太陽也慢慢爬上頭頂,正午時影子都在腳下,摸福自然也進行不了,于是葉知蕊停了下來,一夥人将台子搬走,來觀傩戲的人便湧了進來——好戲要開演了。
夏清雨被簇擁着往前,她很快就來到師羽身邊,她之前讓他來坐着占位置,自己想多看會舞蹈。
一條長闆凳可以坐三個人,不知道師羽怎麼做的,滿場座無虛席,這裡還剩兩個空位,她一坐下去,就想看看還有沒有人沒落座的好叫人來坐,不過接着一個人就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是吳魚,他滿頭大汗喘着粗氣:“老大,我來晚了,還好你們給我留着座!”
夏清雨見他疲累不似作假,便拍拍肩安慰:“出出汗排毒好,你自己有事忙就不用管我們,武德人很熱情,走到哪都有人介紹,真是賓至如歸了。”
吳魚卻露出失望神情:“我總想着要幫到老大些什麼。”
她什麼時候同他關系這麼好了?雖說他原本對她也不懷好意,但她可是真真正正地把他擒了,還把他的東西洗劫一空,不過中途順手救了他一把,兩人也不相欠了,怎麼再見還這般讨好?
莫非他真把她當做老大了?
這般思量着,台上的表演開始了。夏清雨不再走神,她被戲台上的角色吸引。
最先出場的是反派角色,一群邪魔外道面目猙獰,穿着奇形怪狀的醜陋服飾,身上挂着各種人骨頭,他們橫行稱霸,耀武揚威,見人便殺,無惡不作。
後來從他們中誕生了兩個魔主,一個修魔道,一個修邪道,他們已經不滿足于自身所擁有的,開始想一些更陰損的招數修煉,比如在整個縣城裡做血祭,那個縣便是福興縣。
這時吳魚小聲補充道:“老大您瞧,這其中還少了一個魔主,便是鬼道魔主,他原本是出自許家的,這是多大的奇恥大辱,以前每年上演都是狠狠将許家的面子踩在腳底下蹂躏,後來許家人實在看不下去了,出面承包了醮會的大額花銷,隻有一個要求便是把傩戲中的鬼道魔主删掉,這種事不提還好,欲蓋反而彌彰,人們滿意時尊稱許家族長為長老,私底下挖苦起來也是毫不留情。”
夏清雨點頭,這種恩恩怨怨的确難消解,你家的人曾經切實傷害到了我的先輩,血海深仇不敢忘懷,但站在許家也是有話說的,誰家沒有出過敗類,我們也深受其害,還得受百年指摘,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誰受得了。
不過這其中恩怨先放一放,夏清雨覺得這個劇情有點眼熟。
她問道:“這傩戲是演的一百零四年前那場戰鬥嗎?”
吳魚認可道:“正是誅三魔,仙君一人誅殺三大魔主及餘孽,并将九州的邪魔外道趕至九千裡外冥河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