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岱川給足了阮熹面子:“拭目以待。”
然後......
阮熹從行李箱裡吭哧吭哧拽出兩個被抽過真空的包裝袋:“當當當當,沒想到吧!”
是睡袋。
單人睡袋,兩個。
這是阮熹查攻略查到的,愛幹淨人士出門必備物品之一。
她對自己的周到很得意,飛快地轉動着兩隻手腕給自己造“閃亮登場”的勢。
程岱川沒什麼情緒地點頭:“可以。”
“肯定可以啊,很貴呢。”
商場裡有兩種睡袋在賣,有一種很便宜,但她沒選。
都沒用銷售員介紹,隻用了幾秒鐘,就決定買這個了。
程岱川感到一絲不妙:“多少錢?”
阮熹報了個數:“貴肯定有貴的道理......”
她拆開包裝袋,最後的“吧”字還沒說完,就被睡袋逐漸膨脹增長的體積給驚住了。
程岱川說:“恭喜,貴是有道理的,這是戶外保暖睡袋。”
他看看标簽,“羽絨的。”
阮熹強行給自己挽尊,說遊輪上空調也挺涼的,這個剛好,還能禦寒。
說着,身先士卒,自己先鑽進了睡袋裡。
她閉上眼睛:“晚安!”
程岱川聲音含笑:“晚安。”
阮熹聽到程岱川去洗漱,也知道他回來後關了客房裡的燈。
他有沒有用睡袋?
她在黑暗裡睜開眼睛,偷偷往隔壁的單人床上瞧去——
程岱川沒睡。
睡袋疊在身旁,他靠坐在床上看手機,屏幕熹微的光線落在他身上。
和那時候一樣。
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在一個空間裡過夜了,高中時也有過的。
那時候,阮熹在程岱川和石超的帶動下,漸漸融入新環境裡,也開始和班上的同學一起吃飯、聊天、約着過周末。
受同學間流行話題的影響,阮熹學會在二手網站上購買小衆的古着服裝。
她淘到一件合心意的帽衫,在放學後穿給程岱川和石超看。
石超說:“好看是好看,可是熹子啊,這種衣服有沒有保障,該不會是洋垃圾吧?”
阮熹拆開外賣盒:“什麼是洋垃圾?”
石超大口炫着麻辣燙:“我在新聞上看的,有的二手衣服來源不太好,可能是死......”
程岱川直接給了石超後腦勺一下:“麻辣燙堵不住你嘴?”
死......什麼?!
偏偏趕上那幾天阮熹父母出差,家裡隻有她一個人。
到了晚上,阮熹開始用這個字組詞,可是“死”這個字開頭,無論怎麼接也不會是很吉祥的詞彙。
開着小台燈還是睡不着。
他們經常光顧的那家麻辣燙挺好吃的,就是有點鹹,夜半三更,她口幹舌燥,想喝水卻又不敢去廚房。
淩晨兩點鐘,阮熹實在熬不住,給程岱川打了個電話。
程岱川聲音帶着剛睡醒的啞:“嗯?”
“程岱川,是我,你可千萬别挂電話啊!”
程岱川聰明,不用問原因就說:“石超亂說的,吓着了?”
“也沒有......就是突然想問問你睡得怎麼樣。”
阮熹舉着手機,快走到廚房時,看見餐桌上圓滾滾的不明物體。
她愣了兩秒鐘,發出一聲慘叫。
程岱川很快下樓,敲響阮熹家的防盜門。
阮熹滿臉眼淚地撲到門口,緊緊抓住程岱川的手臂,話都說不清楚:“......有人......頭!”
打開燈才發現,那是她喝完沒丢掉的一顆帶皮大青椰。
程岱川把椰子丢進垃圾桶,沒走,睡在阮熹家沙發上。
那天晚上,阮熹往卧室門外看,程岱川也是像這樣在黑暗裡看手機。
她對洋垃圾的恐懼,漸漸轉為另一種情緒,和現在的心境相似。
攪人心緒,令人難眠。
阮熹在羽絨睡袋裡悶出一身汗,想鑽出來,又礙于面子,沒有動作。
不知道程岱川有沒有睡着?
程岱川正在失眠。
遊輪的窗足夠隔音,幾乎聽不到海洋的聲音,倒是另一張單人床上偶爾發出的悉悉索索很清晰地傳進他耳朵裡。
黑夜令人意志力薄弱,刷着手機也能想到各種各樣的阮熹——
身披霞光,問他心情有沒有好一點的阮熹;
和海鷗拌嘴的阮熹;
穿露背小黑裙,喝雞尾酒的阮熹;
裙子拉鍊卡住,急到脖頸汗涔涔的阮熹......
程岱川甚至想起高中時期,被一顆椰子吓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撲到他面前的阮熹。
哪怕阮熹把自己裹進黑色、亮面布料的羽絨睡袋裡,像個油亮的大蟲子......
也沒辦法說服自己完全清心寡欲。
三天了。
再不睡可能他會猝死吧。
程岱川無聲歎氣,鎖了手機,沒往那邊看,把手背撘在額頭上。
經過漫長的時間,意識開始混沌時,身旁突然傳來阮熹的聲音。
她說:“怎麼辦啊程岱川,我睡不着。”
就真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