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從不輕易說出口的惡毒話語從嘴裡一個個蹦了出來。盡管此時的語言和内心皆惡毒無比,她的嘴卻在發甜。江煜應該早就在等今天這樣的機會,提前在嘴裡抹好了她最喜歡的甜味。
怪物将自己包裝成精美的禮物,但似乎沒人願意領會他古怪刻意的浪漫。
和他接吻的感覺...很平淡。
盡管江煜有一張足以讓人心動的臉,誘惑的神态,勾起人分泌荷爾蒙的迷人體香,柔軟的觸感,和他接吻依舊引起不了她内心絲毫的波動。
為什麼人類和怪物都這麼熱衷于親吻?
林溪謠不能理解。
——可她卻能理解在一段畸形的愛戀裡,高位碾壓下位者的緻命快感。
少年被掐住喉嚨,渾身都在發燙,不需要呼吸,近似窒息的快感又确确實實包裹着他。
他真的...好幸福。
“惡心惡心惡心...惡心死了!你頂着這張臉,每天不知道要死多少次。砍死、溺死、碾死...全都醜死了!醜東西給我滾遠一點!”
“.......”
少年的美目似乎瞪大了一瞬。
他被她罵懵了。
他死掉的樣子真的很醜嗎?
怪不得...怪不得她不喜歡他。
原來是這樣!他怎麼就忘了,她和其他人都不一樣。這麼醜的他,怎麼有資格出現在他的眼前。
為什麼?為什麼他這麼醜陋不堪......
憤概無處發洩,他隻能模仿人類,雙手死命掐住脖頸,作秀一般,瘋狂幹嘔。
這麼醜的他,根本就不配活在她的面前...不對,他不配再享受不死的恩賜,醜陋得不配再進入暫時的死亡。
真正美麗的東西,就連死亡都該是美麗的!所以他其是一隻劣等的怪物。低劣到連自己醜陋的模樣,也窺見不到分毫,像他最看不起的蠢貨那樣井底觀天,沾沾自喜。
不可一世、自認美麗的怪物,因為被它視作劣等生物的心愛玩物戳破了真相,陷入深深的懷疑之中。
它曾經驕傲自滿,不懂節制,認為所圖之物皆該被它收入囊中。由于過分貪婪,一旦得到機會,便愚蠢地将她的體内能掠奪的一切悉數奪走,導緻了如今局面的發生——
它把林溪謠的氣味與□□,情緒與意志,全都吞進了身體最核心的地方。因為嫉妒那些肉塊和他共享此等珍寶,凡是被主體吸納的肉塊,都将遭到實質為抹殺的融合。
它們不再有獨立的意識,“主體”也不再是之前的“主體”。
至此江煜掠奪到的一切終于可以被他一個“人”獨享...玩火自焚的惡果,也由他一人承擔。
于是,吞食了過量的她,他似乎真的做到了和林溪謠共享一條生命。無比、無比認同她的看法和情緒,對“江煜”産生了深深的厭惡。
又如她對她自己一般,對名為“林溪謠”的人類産生了無私的愛意。
“好醜好醜好醜,”他像轉換了另一種人格,一隻受驚的小鹿,邪惡與欲念淨退,眼神恢複單純和清明,瑟縮着躲在角落,聲線顫抖,“請你不要讨厭我,我會變得更美麗,那些惡心的醜東西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他抽泣着,動作清純自然,然而因為不管是哭聲還是面部肌肉運動的幅度都完美得過分,毫無對她的侵占欲與誘惑,隻有單純的忏悔,顯得更像是精心設計過的騙局。
它一面卑微低賤,一面顱内陷入高潮:她好在意我。她好愛我。好喜歡、好愛她,愛到即使明知自己醜陋無比,卻還舍棄自尊和本我,癡癡地依戀、愛戀着她。
到最後,他撫摸着殘留她餘溫的嘴唇,哭泣的内容成為了他對她的愛情。世間絕無比這更高尚純潔的愛情,讓一隻邪惡高傲的怪物也意識到自己的醜陋低賤。
它已經無法再玩弄操縱他人的欲望,也無法再從它迷戀糾纏的那個女人那裡掠奪任何東西。它生出了自己的情緒,滿“心”滿“眼”,都被愛欲占據。
手忽然被冰冷的東西扣住。江煜慌張地擡起頭,他的皮膚無法鎖住溫度,冰冷的金屬會奪走他為了僞裝人類刻意維持的體溫。
如果沒有熱感,他會更像她嘴裡說的一團死肉。現在,他已經無法接受她輕蔑的眼神。那是如淩遲般的疼痛,讓他陷入求死不得的境地。
少年還想掙紮,林溪謠給了他一耳光。
“不許動,你以後隻能呆在這裡。”她連一句話都懶得和他說,自言自語對自己說道,“想吐了。那麼多的肉塊,不可能都是坐飛機過來的,一定有一些是從海裡飄過來的。說不定外面還有在下水道裡的肉塊。”
她忽然地站起來離開,籠罩在他頭上的影子消失。江煜感覺到一絲分離的不安。
“對。我要把它們都找回來。”她用消毒液反複搓洗着自己的手,但是似乎忘記了前不久她還主動親吻過他。“已經夠惡心的了。在外面這麼髒,不知道沾了多少細菌,我要把它們找回來,全部都在消毒水裡泡上起來。”
她的目光釘在他的唇上,大概幾秒鐘的時間,林溪謠下意識用剛消毒過的手摸了摸她自己的嘴唇。
“到時候把消毒液直接灌進他的肚子裡也沒關系吧。反正也不是人。當我的東西,就得幹淨無毒才行。你放心,我對自己的私人物品會很愛惜,會好好疼愛你的。”
聽懂她的自言自語,江煜驟然間被一種巨大的驚喜沖擊。他整個人乖乖坐在地上,抱着膝蓋,表情微笑。
定格在此處。如同器物一般的大型仿真人偶。
冰冷的手铐被莫名的溫度蒸得發滾。
人偶的眼球在轉,貪婪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背影,即使她還未曾出門,便已經在焦灼着她未曾歸來的時光。
作為主體,他切斷了他和外界所有肉塊們的聯系。面對她之外的東西,他依舊保持着原有的性格,它們不配和他共享這種痛苦的甜蜜。
“咚。”
“咚。”
“咚。”
在開門前,門不知道被誰用力地敲響。
林溪謠表情如常,折返回去,從她拿出手铐的床頭裡拿出一把水果刀,握在手上。
“來了!”
她嘴角微微上揚,發出熱情的招呼,帶着它走向把門弄出巨大聲響的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