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妙,人的情緒雖然看不見摸不着,但似乎會散發出一種磁場,在空氣中能感受到它們的存在。
女人看他們的眼神實在太過濃烈,别說江煜這隻怪物,就連林溪謠都感覺到了背後的陰風,像是有人想把他們扒皮吃了一樣。
她和江煜同時回過頭去,和菜攤上偷看他們的女人碰個正着。女人慌張地把視線移向了别處。
畢竟是在擺攤,她的菜攤生意似乎挺好的樣子,上一秒還在偷看林溪謠她們,下一秒就接連來了兩三個客人找她買菜。
“謝謝嬸子,收你三塊六毛七。好…那就三塊五毛吧。”
女人熟練地稱重,在客人砍價時露出為難的神色,然後收錢,找錢。
看得出她一直在做這種類型的工作,确實是熟手的樣子。但也許是動作裡帶着的一點唯唯諾諾,看起來并不麻利。
女人旁邊菜攤上的另一個圍裙大嬸,像是為了故意避開和她競争賣菜的生意,賣的蔬菜種類居然沒有一項和女人重合的地方。
她攤位上的客人比女人少得多,但大嬸的嗓門如鐘,吆喝聲中氣十足,菜的品相看上去也比她的新鮮。林溪謠有點疑惑這個女人是靠什麼赢得了客人們的好感。
再仔細一看,她長得有些眼熟,眉目間能見到一個人的影子。
林溪謠想了想認識的人,然後從那略顯苦相的高高的顴骨裡,見到了班長李祖的影子。
李祖現在還年輕,臉上還有膠原蛋白,大概老了之後,可能也會是這種樣子。
這樣一看,他和他媽媽長得還是挺像的。
林溪謠以前在家長會上見過李祖媽媽。
家長會大多數時候是李祖爸爸發言,那個殘疾男人看着挺老實,言語間談及自己兒子時,就有了一種不卑不亢的自豪感,是不讓人讨厭的那種。
而李祖的媽媽,也會在李祖爸爸之後也說上幾句話,大多是一個普通母親一直本本分分生活,沒什麼文化,兒子的出息讓她感動之類的内容。
比起教育意義,這個哭哭啼啼向衆人訴說着自己不幸又幸福的女人,更像為了滿足自己表演的心理,把其他人當作她play的一環了。
李祖媽媽王萍認出了林溪謠,買菜的客人離開,她熱情地招呼她:“你是不是林同學,我兒子李祖是你的同班同學。”
“阿姨好。”
林溪謠心想,她沒有認錯人,這個人真是李祖媽媽。
她是不是看上去有些不一樣了?
沒有家長會上那種帶着表演成分的苦相感,就是一個生活極為平常的普通人。
但前提是要忽視剛才那可怕的眼神。
林溪謠覺得她可能是因為不喜歡李祖,遷怒他媽媽了。
“今天不用去上學嗎?我們李祖一早就去上學了。”王萍問道。
她知道林溪謠家裡不住在這附近。
“阿姨,我們等下就去上學。”
“噢噢。那菜我就不給你了,上學不方便拿着,以後有機會來我家吃飯。”王芳把裝好的菜收回去,笑盈盈地看着林溪謠,似乎對這個女孩子挺滿意的。
“你以前是不是和李祖當過同桌,家長會的時候我和你媽媽說過話哩。溪謠你是個好孩子,以後學習上有什麼不會的,可以來問我們家李祖。”
“謝謝阿姨。”
林溪謠有點招架不住她的熱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幸好江煜足夠讨人嫌,不知道他究竟對李祖一家人做過什麼,即使李祖媽媽再想在其他人面前演戲,也還是掩蓋不住眼底對他隐晦的厭惡。
林溪謠知道,第一眼沒有被江煜這個萬人迷怪物誘惑的人,絕對是個有故事的狠角色。
管她是好是壞,在事情朝着不妙的趨勢發展之前,她先拉着江煜的袖子,打算帶他離開。
她撈了一把。結果不小心,抓住的是他的手。
“......”林溪謠說她不是故意的,有人會信嗎?
不管信不信,但顯然有人很享受。
在手被松開之前,江煜反過來拉住了林溪謠的手。
好溫暖...好喜歡....
好想和她.....
“貼貼”。
江煜絞盡腦汁思考着,從人類的記憶庫裡搜索到了這個詞。
它想把腦袋、四肢、軀幹,組成肉-體的每一塊部分,全都緊貼在她裸露的肌膚上。
緊緊地勒住她,就算出現青紫色的痕迹也無妨。這樣她就再也不能把它給甩開。
“喜歡……”他自言自語地念出聲。
美少年一笑,垃圾場都有蓬荜生輝感。
“能不能快點走?”林溪謠羞恥地低下頭,簡直沒眼看。他沒發現好多人都因為他的動作,變得明目張膽地看着他們嗎?
江煜這臭怪物肯定是故意給她樹敵,居然用這麼大的力氣握住她的手。
她想甩都甩不開。
“走了。”林溪謠不知道哪來的牛勁,硬是把鐵坨一樣的怪物給拽動,逃離了現場。
王萍面無表情地從背後看着他們兩個以拉着手的暧昧姿态離開。
過了好久,等一個過來買菜的熟客主動叫了她好幾次,她才回過神來似的,轉過來替他用電子秤稱菜。
“萍姐,剛才那兩個學生你認識呀?”
“是我兒子的同學,他和他們不熟。”
“那是的,你兒子多聽話,早戀的小孩要不得呦。”
那人雖然嘴上這樣說着,但江煜的身影卻像紮了根似的,在他腦海裡怎麼也揮之不去。
江煜把林溪謠牽到了其中一棟筒子樓前。
低低矮矮的建築像橢圓形的大胖子,他們居住的這座城市在這個遼闊而富饒的國家内屬于不上不下的窮。窮得毫無特色,就是本省自編的初中地理圖冊也不會收錄多少有關它的信息。
他帶着她一步一步爬上水泥做的低矮台階,鋼筋做的扶手落漆斑駁,有紅色,也有黑色,但都鏽得發臭。
在最高那層停下時,江煜似乎總算想起他還牽着林溪謠,一聲不吭地松開了手。
雖然有點舍不得...可畢竟林溪謠都開始讨厭他了。
一點也不甜,它品嘗到了冰火兩重天的滋味。江煜像有饑渴症似的貪戀她的肌膚,又因為她的厭惡而感覺到胸口發悶。
真是奇怪的感覺?它又沒有人類的器官,為什麼會胸口發悶?
它是不是發生物種上的異變了...?怪物表示很疑惑。
林溪謠拍了拍江煜的腦袋,帶了點私人怨恨,力氣大得像是想把他腦袋給拍下來。
“你下次沉浸在怪物世界裡的時候,能不能讓給眼睛留點高光?”
“看得我恐怖谷效應都犯了。你知道人的SAN值是有限的吧?”
“聽見沒,她叫你呢。”
“快點弄出她說的那個東西給她看。”
肉塊們沒骨氣地拜倒在林溪謠膝下,成為了她的奴隸,就像人類成為“江煜”的奴隸一樣。
它們很狗腿地催促着主體快點聽林溪謠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