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知錯，求師父責罰。”

“錯在何處？”

後山的月光被竹葉剪得支離破碎。文敏跪在濕冷的青石上，看着自己影子與水月的重疊成一團模糊的墨漬。她沒有回答。

"伸手。"

戒尺破空聲驚起夜鴉。文敏掌心火辣辣地疼，卻比不上水月接下來的話刺骨："當年萬……當年青雲門有弟子為情所困，被劍刺中時，血濺了三丈遠。"

竹葉簌簌落在肩頭，文敏盯着石縫裡掙紮的野草："師父。”

她開口叫了水月一聲，随後卻沉默下來。昏暗的月光将她臉上的神情模糊，她沉默了許久，開口時卻說了另一件事，“……斬鬼神要訣第七式...弟子始終參不透。"

"因為你心中有鬼。"

水月忽然又揚起了那把戒尺，卻遲遲沒有落下。

戒尺被水月丢在了文敏跟前。文敏低着頭，雙唇被她抿的發白，她聽到師父最終歎息一聲，悠悠說道：

“責罰若有用，何來迷途人。”

水月甩袖離去時，一片竹葉飄進文敏衣領。她保持着跪姿直到東方泛白，等她回過神來時，雙腿已跪的麻木。

她望着遠方山頭漸漸升起的朝陽，思緒忽然飄回照顧陸雪琪重傷昏迷的那日……

小竹峰的藥廬浸在暮色裡，窗棂将殘陽切成細碎的金箔，一片片貼在陸雪琪蒼白的臉上。文敏端着藥碗立在榻邊，氤氲熱氣模糊了那人緊蹙的眉峰。

"經脈逆行，需每日以青雲訣疏導三次。"

水月大師臨走前的話在心頭碾過。文敏将藥汁含進口中，俯身的瞬間瞥見枕邊躺着的天琊——它此刻靜靜的躺在那，就和她的主人一般沒有意識，對外界一無所知。

唇瓣幾乎要相貼的刹那，天琊忽然發出了細微的翁咛聲，昏迷的人也忽然顫動起來。

文敏慌忙後退，咽下了那口苦澀的湯藥。藥碗磕在案幾上濺出褐痕。她突然意識到，剛才的自己有多荒唐。

而榻上人雙眼仍舊閉着，仿若未覺，隻見她眼睫輕顫，蒼白的唇間微微啟合，漏出了一聲呓語：

"...别走。"

一滴淚珠落在了陸雪琪白皙的臉龐上，寂靜的房内響起一聲低喃，“雪琪，你身上好冷……”

……

山風穿林而過，掀起文敏的裙擺，也掀開了她心口的舊傷，她突然想起六十年前的七脈會武，蕭逸才用七星劍斬碎她本命劍那日，師父也是這般站在竹林下。

那冰涼的指尖輕輕拂過眉心，悠悠一聲歎息：

"青蘅易折，慧極必傷。"

青蘅——她那柄破碎後無法重鑄的本命劍。

……

轉眼又過月餘。這一日，青雲山通天峰的玉清殿内氣氛凝重。七脈首座齊聚大殿，目光皆落在跪于堂下的少年身上。

跪在殿中的少年身形單薄，正是大竹峰弟子張小凡。

道玄真人望着跪在那裡的張小凡，腦海中不由得又浮現出五年前那兩個被救上山的小孩的身影，白雲蒼狗，世事流轉，仿佛一轉眼間，他們便已長大成人。他在深心處低低歎了口氣，目光離開張小凡，對其他首座道：“諸位，剛才張小凡說的話，你們意下如何？”

衆人聞言沉默下來，半響，蒼松道人率先打破了沉寂："此子所言絕不可信！"

刑罰長老的聲音如金鐵交鳴，震得張小凡雙肩微顫。道玄皺了皺眉，道：“蒼松師弟為何如此肯定？”

蒼松道人看了張小凡一眼，道：“血煉之法，陰邪惡毒，若非有魔教妖人指點于他，他怎會有這等見識法力來煉造如此法寶，所以此人必定是魔教奸細，不可饒他性命。”

張小凡聽在耳中，臉上血色盡失，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田不易這時面色陰沉的接了口，道：“若他真是如你說的這般處心積慮潛入我青雲門下，又怎會故意在衆目睽睽下施展法寶？”

蒼松道人冷哼了一聲，道："魔教行事向來詭谲，豈能以常理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