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吃醋
“在看什麼,都看入迷了?”陸影川手裡拿着拖把湊到跟前。
“看你呀。”周野一臉坦然。
“唔,高中的畢業照呀。太多年了,我都快記不得了。所以,小野找到我了嗎?”
周野伸手指了下:“小爸,你念高中時不戴眼鏡的嗎?”
陸影川想了想:“我的近視不算嚴重,當時念的高中重視體育,早中晚都有跑操,戴着眼鏡不方便,就摘了。”
周野瞥他一眼:“那現在也摘了吧,礙眼。”
陸影川下意識反駁:“就隻礙大少爺一個人的眼。”
“對呀,就是礙我眼,我之前也跟你說過了。”
這時,兩個人不約而同想起那日陸影川卧房裡,周野邊奪過男人眼鏡邊索吻的場景。
于是,對話聲凝滞了片刻。
周野轉移話題:“這本相冊裡有沒有沈總監?”
陸影川回神:“畢業照肯定沒有,他那時已經出國了,不過前邊應該有。”
周野重新翻了翻,果然在一張藝術節獲獎照上發現了他。
那時的沈防還很清秀,皮膚白皙,眉眼端正。身上既沒有穿各色潮牌亮的刺眼,也沒有用各式化妝品掩蓋本貌。
陸影川說:“沈防從小就有藝術天賦,他畫的畫學校一直都很看好,作品經常會被展覽在走廊裡。”
周野調侃:“比現在正常多了。”
“要不怎麼能讓人家校花青睐。”
“是這個嗎?你的那個同桌?”
周野再次翻回最後一頁。
“你怎麼知道?”
“這還用猜嗎?這女孩明顯和其他人不是一個畫風的。”
陸影川呵呵笑。
這時周野突然轉頭看他:“你這位同桌跟你一樣近視嗎?”
“啊?不呀!”
周野嘀咕:“不近視,守着你這麼個同桌,還能看上别人?”
“說什麼呢?”
“沒事,我隻是在慶幸,慶幸她眼瞎。”
陸影川莫名其妙的接過相冊,随手翻了翻。然後突然停在了某一頁上,聲音變得有些沉:“這個男生,就是沈防暗戀了三年的對象。”
周野湊過去看,是一組打籃球的照片,應該是某場值得紀念的比賽。帶頭的前鋒是一個身材高挑,運動氣十足的男孩。
周野端詳好幾眼:“看着挺陽光的,還是體育生,沈防會看上不奇怪。隻是很難想見,外表這麼陽光帥氣的人,居然會對沈防做出那樣的事?”
陸影川搖搖頭:“往事不可追,更何況我們也不是當事人。沈防自己都放下了,我們也就沒必要計較了。”
周野合上相冊,沒再說什麼。
“行了,卧室我收拾好了,早去休息吧!”陸影川把人領到靠裡面的一間,随手幫他關上了門。
窗外電閃雷鳴,樹影在風中搖曳着,窗簾上映出片片黑影。
陸影川把屋子打掃幹淨,時間正好零點。他沒有回房,而是打開天台的門,走了出去。
雨下的肆無忌憚,偶爾有水花濺到天台上。陸影川雙手搭上天台圍欄,看着外面的大雨模糊視線。
身後傳來周野聲音:“當心淋着雨。”
陸影川笑着回頭:“你怎麼還不睡?”
“你那麼大聲的做家務,睡的着才怪。”
周野踱到男人身側,後背倚上圍欄,整個人看上去閑适慵懶。
他從褲子口袋裡掏出盒煙,正是剛才跟安吉手上順來的那盒。敲了根出來,打火機随手點上。
黑漆漆的雨霧中,隻一點猩紅格外醒目。
陸影川看着旁邊人行雲流水的點煙抽,難得沒表示反對。
周野默默抽了幾口,在一段很長的靜默後突然出聲:“問你個事。”
陸影川目光平靜的望着眼前街影,等待着下文。
周野聲音有些冷:“秦勇在黎理酒吧被捕那天,是你做的局吧?”
陸影川倒映着水痕的瞳孔微微晃動,他誠懇的回了一個字:“是。”
想了想,又說:“但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會把你牽涉進來。更想不到,秦勇那天想要加害的人會是你。”
周野把煙送到嘴邊用力吸了一口。
“這個酒吧的存在周家毫不知情,你在酒吧裡搞得動作沒人會知道。算計秦勇,調查仲家。陸影川,你的秘密挺多呀。”
陸影川沉默了一會兒,最後給了一句:“對不起。”
周野低笑:“你這聲‘對不起’就很莫名其妙了。你是因為有秘密藏着而道歉?還是因為你的算計牽連到了我而道歉?”他似笑非笑的轉了個身,“秘密誰都有,你有,我也有。秘密是自己的,從來不需要和外人說道。至于那天晚上的事,說白了,是我自己沾花惹草害得引火上身,跟你又有什麼關系?”
陸影川淡淡勾唇:“那小野會因為這些事不開心嗎?”
“你覺得我會不開心?”
“如果會,那麼我向你道歉。”
“然後呢?你就沒有什麼别的要說了嗎?”
陸影川眨了下眼,看那樣子是沒有了。
周野調侃:“其實我挺意外的,我以為你這人早就無欲無求了。陸影川,你想要什麼?”
“聽小少爺這口氣,是打算給我我想要的東西?”
“那你先告訴我,你想要的是什麼。”
陸影川沉吟片刻。這短暫的安靜中,男人的眼底閃過無數錯綜複雜的紛亂情緒,最終又歸于平靜。他緩緩啟唇,聲音暗啞:“我。。。想要一支煙。”
“想要什麼?”周野因着雨大,堅信自己耳朵聽錯了。
然而陸影川沒再重複,直接從年輕人手裡把煙盒拿了過來。取出一根,放進嘴裡。
周野臉上顯出意外神色:“我從來不知道,你會抽煙?”
難怪安吉這麼殷勤的給他遞煙。
“我不愛抽,沒瘾。”陸影川含着煙講話。
“不愛抽還抽?”
“消愁,這不是你說的嗎?”他伸出手到周野眼前,“火。”
周野不知尋思了些什麼,他重新從口袋裡掏出打火機,點着遞了過去。
陸影川想當然以為旁邊人要幫他點煙,于是低下了頭。可剛把煙湊過去,不料那束小火苗飄忽忽又飛走了。
陸影川停住動作,擡頭瞅眼前人。
周野關了打火機,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燃了一半的香煙叼在嘴巴裡,顯得他整個人痞痞的。
陸影川一言難盡的直起身,一臉被人耍了的表情。
周野揶揄:“活該!”
陸影川回嘴:“幼稚!”
周野露出勝利的微笑,本想要繼續刁難刁難他,眼中就突然映出了陸影川放大的俊顔。
隻見男人擡手勾住了周野的脖子,把人就這麼拉到自己近前。陸影川稍一揚頭,嘴裡叼着的煙便同周野口中燃着的那支挨在了一起。
火星瞬間傳遞。
香煙被點燃的一刻,陸影川深吸一口,煙氣鑽入肺腑,複又從鼻腔中被呼出。一連串的動作僅用了數秒,周野就這樣被男人吐出的煙噴了一臉。
白煙拂面,帶着陸影川的氣息一起,周野臉倏地被熏紅了。他猛的起身,擺脫那支勾着自己脖子的手,目光閃爍,耳根發燙,喉結上下不住滾動。
周野還從沒被人調戲過,打死想不到自己也有被調戲到心慌意亂的一天。
點上煙,陸影川居然跟個沒事人一樣立在一旁吞雲吐霧:“周大少,不是隻有你會使壞。”
周野把頭轉到一邊,悶聲說:“陸影川,你知不知道你很會撩。”
陸影川笑:“誰讓你招惹我。”
不等抽完,他伸手把煙掐滅在旁邊的花盆裡。
“很晚了,快去睡吧。”
于是,兩人夜雨閑話便到此了。
直到回了房間,周野剛剛的問話還在陸影川腦海中揮之不去。
躺在床上,聽着窗外雨聲,男人輾轉反側,遲遲不能入眠。
這時,床鋪另一邊傳來響動。
陸影川睜眼。屋子裡漆黑一片,他下意識側頭,果見自己床上多了個人影。
“怎麼了?”他問。
周野的聲音就傳過來:“小爸,外面打雷,我一個人睡害怕。”
陸影川在這個懶懶散散的聲音裡是一點害怕也沒聽出來,剛想把人轟回旁邊的房間。正巧,窗戶亮起一片白光,緊接着便落下了一道轟隆的驚雷。
陸影川到底沒做聲,又把頭轉了回去,身子不易察覺的往另一邊挪了挪。
雖然看不到,周野卻明顯覺察出身前人遠離了自己。他有些不高興的嘟囔:“你躲什麼?我又不會做别的。”
陸影川背對他回應:“床小,我怕擠。而且你的這句話,我也持懷疑。”
周野就委屈了:“這麼不信我?我那天是因為在酒局上喝多了,你覺不出來嗎?”
所以才會拉着陸影川在廁所裡做了些荒唐事。
不過,當然不全是喝酒的緣故。
提起這個,陸影川沒接話,他實不想回憶起那天的事,特别是在這種時候。
周野說完這句也便沒音了,乖乖在另一頭躺着。他果真是來找陸影川睡覺的,一晚上安分的很。
陸影川背對他躺了好久,見旁邊人半天沒有動靜,轉身查看,周野早就睡着了。
電閃雷鳴中,陸影川借着窗外閃動的白影凝視着對面人的睡臉,漸漸有了一種伸手去摸摸他的沖動。
男人目光缱绻,用細若蚊蠅的聲音說:“小野,别恨我。”
第二日天亮,周野被下床聲吵醒。
他睜眼環視四周,發現陸影川已經穿戴好衣物,一副上班族的模樣。
“你這就回公司嗎?才六點。”
陸影川回頭瞅他:“不啊,咱倆開了一輛車。我走了,你咋辦?”
“那你收拾這麼利索做什麼?”周野說着從床上坐起來。
“我去樓下超市買點菜,做早飯。”
床上人“哦”了一聲。
陸影川笑:“你接着睡吧。”
然後周野就真的倒回去了,還用被子蓋住了腦袋。
不久,他的聲音從被子裡傳出來:“小爸,我喜歡你這裡,我們可以住在這兒嗎?”
陸影川往外走的腳頓住了,竟有些不知如何回應。等了等,他開口:“我哪有那麼多功夫每天給大少爺做飯吃。”
周野從被子裡探出半個腦袋,甕聲甕氣說:“我可以做給你吃。”
周野的這句話,說陸影川無動于衷,不可能。這麼多年,獨來獨往,孑然一身,了無牽挂。一個人的日子過慣了,居然都快不記得被照顧被惦記是個什麼感覺了。
要命的是,周野讓他記起來了。
陸影川回頭,用漫不經心的表情掩蓋了一切:“你不是隻給自己做飯吃嗎?”
講完,趕在那個人做回應前,男人匆匆下樓去了。
等他再回來,周野已經起床洗漱好。兩個人簡單用了早飯便開車去了公司。
一連幾日,都是陸影川做的晚飯。期間周野時常提起酒吧的事:“小爸,晚上沒事去你酒吧玩會呗!”
每次得到的都是陸影川的拒絕。
“幹嘛?去上瘾了?我可不想聽你和大吉打嘴架。”
營銷部的工作依然忙碌,周野的工作卻越來越順風順水。漸漸的他站穩了腳跟,上交的幾回策劃提案也都一次通過。
終于這日,周野被叫到了董事長辦公室。
“小野,我都聽說了,最近這段時間你在營銷部做的很出色,大家對你的評價越來越高。做的好!”
周野淺笑,态度恭敬:“其實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都是陸主任在教我。”
“影川确實辛苦了,你可要好好對你爸。”周榭轉身拿出沓文件,邊翻邊說,“有沒有考慮往上走一走,從營銷部調出來?”
周野一直都知道,這是早晚要走的一步。所以他很平靜:“祖父安排就是。”
“這樣吧,馬上就要進行這個季度的工作彙報了。這次季度彙報你也參加,借機和公司的高層做個接觸。”
周野點頭:“好。”
周榭說的工作彙報在兩周後。
大會進行的很順利,期間不少部門高層主管主動接近周野攀談,甚至抛出橄榄枝。周野雖都禮貌回應,但态度不明,誰也看不出這位大少爺的心思。
一直到會議結束,周榭慣例宴請銘星高層主管們,周野也被叫上作陪。
從大會到酒局,整整一天,陸影川人影不見。
周野掏出手機給他發消息:“你人呢?開會和聚餐都不露面?”
過了好久,陸影川回信:“今天有份很重要的項目談,在陪合作商,提前跟你祖父打過招呼。”
周野看着手機,一時無言。
陸影川消息再次頂過來:“今天聚餐,你好好和他們接觸,這是不錯的機會。”
“怎麼,撺掇我跳槽?”周野揶揄。
“你最近工作都不刻意留錯漏了,難道不是動心思了嗎?”
“别說的我好像平時偷懶似的,什麼叫‘都不刻意留錯漏’?”
“你犯的那些錯是無意還是故意,你自己心裡沒數?”
“那麼現在我打算拍屁股走人了。陸主任,難過嗎?”
“為什麼我要替小野的高升感到難過?”
“畢竟我每次提褲子走人時,都會有人難過,這令我為難。”
“你要是光屁股走人,我大概會為難。”
然後,對面人就陷入了沉默。
陸影川舉着手機,嘴角忍不住往上翹。
這時,身旁傳來一道嬌滴滴的聲音:“陸先生這是和什麼人在聊天?比同我談生意還開心?”
陸影川立馬回神,按滅了手機屏幕。
他的對面正坐着一個五官精緻的美人——韓棋。
陸影川瞬間換回無懈可擊的紳士笑容:“韓小姐哪兒的話,沒有比我們兩家的合作更重要的事。我們剛剛說到哪裡了?”
韓棋卻怏怏的笑:“得了吧,兩家公司的合作項目都已經談妥了。我這還是第一次知道,向來嚴謹從容的陸先生也有走思的時候?”
陸影川有些窘迫:“韓小姐見笑了,以後還得仰仗貴公司對銘星多方贊助,合作愉快。”
陸影川禮貌性伸出手,韓棋笑的更加動人。她緩緩伸手,纖細玉手似無骨。
韓棋握上陸影川的手,意味深長的說:“陸先生今日爽快赴約,當真隻是為銘星合作而來?”
陸影川淡雅表情不變,他不露聲色的反問:“小姐這話是何意,影川就聽不懂了。”
韓棋握着陸影川的手把人往自己跟前一帶,陸影川慣性使然身子不由前傾,與女人拉近了距離。
韓棋壓低了聲音:“陪我去喝兩杯,也許就聽得懂了。”
陸影川深看面前人一眼,居然當真同意了。
另一頭,周野應付着酒桌上的熱絡氣氛,漸漸感到頭疼起來。畢竟一個個油滑的都像成了精的狐狸,周野再怎麼擅長社交,他的歲數擺在那裡,時間久了便覺得吃不消了。而且今晚的他總顯得心不在焉,講話辦事都像是在逢場作戲。
周榭看出了周野狀态不佳,于是給他遞了個眼神,酒席過半年輕人便溜了。
從酒店裡出來,周野沒急着叫車。
他想,這個時間家裡應該沒有人。
反正回去也是自己,索性無事,周野決定就這樣沿着馬路溜達溜達,全當散酒。
他今天沒喝多少,周榭在場,哪有人敢來灌大少爺的酒。即便是互相敬酒也隻是小酌一口。
所以他的身上沒有酒氣,反而清爽的很。
走在路上周野心底一動,這裡似乎離陸影川的酒吧很近。于是鬼使神差的,年輕人拐去了光海大街三十八号黎理酒吧。
此刻是晚上八點鐘,正是夜生活開始的時候,酒吧裡很熱鬧。
周野漫不經心的踱到門口,餘光瞥見輛熟悉的車子停在車位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