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蟬炸耳,烈日當頭,走兩步就胸悶氣喘,這林子不對勁……不正常……”
“還趕上青黃不接的時候,野菜都薅不到幾根,除了蟬蛻還是蟬蛻,歸隐山林竟是這等滋味,再也不敢有這種念頭了……”
“……師妹,這裡看着好陌生,我們會不會迷路了?不會被滅口吧?”
紅喜頭也不回,腳步輕快,山路陡峭她也如履平地,就是刁滿客的唉聲歎氣在身後窮追不舍,已經兩個多月,她習以為常,懶得理會。
路走到頭,眼前的坡直上直下,就比懸崖安全那麼一點,野草倒是豐茂,可是今日他們走得太遠,沒有下去采摘的時間。
紅喜放下裝藥材的竹簍就地而坐,打算歇一歇就往回走,刁滿客喊了一路,真要讓他休息他又不樂意了,一邊嚷嚷一邊又恨不得把崖邊的草根都扒個遍。
她看他忙活一陣,也沒閑住手掀開腳邊石塊,紮眼的肉粉色印入眼簾,紅喜眼冒金光,比看見黃金還興奮。
“師兄你看!”
石子砸在喋喋不休的刁滿客身上,他猛回頭,看見濕潤的石坑裡蜷着一隻巴掌大的肉蜈蚣,頓時桀桀怪笑着把它挑到竹籠中:“好山好水好藥材,在此地住上幾年也不是不行。”
“好險遇上了它,不然又是白忙一天。”紅喜起身拍拍衣服,“現在回……”
“哈哈哈哈哈——第二十八副藥方的最後一道藥材齊啦!快些快些,等它殼長好了毒就不夠烈了,真是天助我也,還能趕在入夜前把藥煎好!”
一陣風掠過,刁滿客已在三丈開外。
紅喜:“……”
她深知師兄脾性,這人看上去是鑽研疑難雜症快要瘋魔,但危險性幾乎沒有,可是把他們請來望三思的于驚川卻不好說。
江焰琅因為旒骨的毒線已經昏睡兩個多月,其間無論放血還是用毒于驚川都一臉冷靜地看着,隻要刁滿客能讓他徒弟吊着一口氣,他就不會幹涉他們的做法。
紅喜想起初來望三思那幾日,于驚川好像對外界失去感知,不眠也不休地護着江焰琅的心脈,直到刁滿客嫌他礙事他才站遠一點。
到後來他們煉藥時于驚川就不見蹤影,隻有在需要喂藥時才回到竹屋,再一口一口喂給江焰琅。她看不到于驚川休息,隻覺此人心力強悍,她沒見過誰的師父對自己徒弟如此照顧,事無巨細親力親為。
望三思這間竹屋隻有一間通室,而且不算寬敞,江焰琅的毒短期又無法解決,他們隻好在竹屋外支了兩張帳篷,通常紅喜睡下了于驚川又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在哪裡。
她還以為那人已經強悍到不用睡覺,直到某一天她被過路的候鳥叫聲喚醒,想着去看一眼江焰琅是否安好,誰知進門瞧見那唯一的床鋪上躺了兩個人,于驚川從背後摟着江焰琅和衣而眠,他緊緊貼着江焰琅,把人都困在身體裡,好像這樣才能确認懷中之人尚有脈搏。
“……紅紅!快走啊,你怎麼越來越慢了!哎喲喂——”
刁滿客回頭喊她,沒注意腳下把自己摔了個四腳朝天。
他那雞飛狗跳的動靜讓紅喜難以思考,她把翻倒在一旁的草藥塞回背簍,沒好氣地瞪着隻顧檢查肉蜈蚣的刁滿客:“我問你,要是換你做師父,徒弟身中奇毒生死難料,你會是什麼反應?”
“還能怎麼辦,能救則救,人要是沒了,手刃仇敵也隻是一時之快,你看于師父現在連山都不出,萬一小江師弟醒不過來……”
紅喜拍他一下:“你快閉嘴吧!”
寶貝毒蟲安然無恙,刁滿客美滋滋道:“再說當師父有什麼意思,我都還沒當夠徒弟呢。”
“我想問的是更細微的……”她突然啧了一聲,讓話題斷在此處:“真是傻了才會問你,早知道就把師妹帶上了。”
紅喜三兩步走遠,刁滿客緊随其後,不服道:“誰讓師妹不願意學藥,而且人再多也沒用,去過刀村的隻有我倆,也隻有我接觸過旒骨的毒物,現在整個江湖都在讨論那師徒二人,少個人知道他們的藏身之地并無壞處。”
“是啊。”紅喜想想,有些後怕,“當初你不顧反對把屍體帶回百家山莊,師父差點氣到吐血,如果沒堅持下來,恐怕蔔雲山莊會死不少人。”
刁滿客歎氣道:“不不,絲籠的白線好解,看着吓人,其實還算是尋常毒物,和小江師弟身上的沒得比……這旒骨竟然能驅使那麼多武林高手,可惜沙蒙屍身被燒毀,身體裡的黑線也沒留下,可惡可惡,這兩種線上的毒到底怎麼合二為一将人變成活死人的?”
“……更沒想到那人會是韌山前輩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