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清澤開始清場,蔔雲山莊要做的事很多,今日大多數在場的人都和江焰琅他們一樣,對獵紅纓這場看似遊戲的角逐一知半解。
侍道童被攔下解惑,周圍很快圍上一圈人,看畫的問事的皆有,湊熱鬧的事就交給長情和易明松,江焰琅和李尋婵趁人少走下了長階。
“隻能用這種方式找你,實在抱歉。”李尋婵隐約歎了一聲,輕不可聞,“我第一次從師弟那裡聽說你,還不知道你的名姓,可在魁樞門出手的那次,有人一眼就認出了你。”
江焰琅皺眉,來這之前,他和閑鈴道的孽緣也不過清江那一次,還不曾打過照面,他更不是什麼聞名天下的人,這些人能記住他未必是好事。
李尋婵感受到他的警覺,連連擺手道:“你且放心,我們并無惡意。”
“沒有惡意?”江焰琅偏頭看她,“如果我沒記錯,圖财劫船殺人不成的也是你們閑鈴道,難道帶的鈴铛不同就不算閑鈴道的人麼?”
也許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李尋婵沉默半天才又說:“确實是我們門派管教無方,自師父師娘因谯鶴之事失去音訊後,閑鈴道的境況便一轉直下,閑鈴道本身不是江湖大派,失去了頂梁柱,為了生存師兄開始招攬人才,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向我們那樣沉心修一門輔佐之術……”
江焰琅聽得一頭霧水,隻能先打斷道:“等等,你說的谯鶴是?”
她腳步微頓,想到此前也并未在江湖聽聞江焰琅的名号,便也了然他恐怕度過了一段遠離人煙的時光。
李尋婵有些感慨,不知道是羨慕還是惋惜:“五年前谯鶴帶着他那套自創劍法橫空出世,很快名震江湖,他滿身傲骨,就是沖天下第一來的,結果慘死在倦雨樓中,連屍首都未能齊全。”
……五年前啊,難怪他全然不知谯鶴名号,而且聽起來此人死得比邢華允還慘烈。
江焰琅問:“你師父師娘又怎麼會因他失去音訊?”
“我們的鈴铛用得恰當,便能在一段時間内助人功法大增,也能抑制走火入魔,因此會與一些幫派結盟,也會接個人生意。”李尋婵目視前方,卻并無焦點,看上去很是神傷,“師父師娘都是忠義之人,他們還在的時候,甯願過得拮據也不願和邪門歪道扯上關系,在被惡幫糾纏時谯鶴出手相助,得知他要去試倦雨樓,師父師娘勸說無果,放心不下就一道去了,可誰知——”
江焰琅在她的哽咽中沉默了,他雖然沒有親身經曆這些事,但其中因果還是讓人唏噓不已。
少有人知谯鶴的生死之後伴有閑鈴道的興衰,衆人皆歎一位俠客的隕落,因天下第一案群情激奮,閑鈴道被擱置在一旁,幾個手足無措的弟子的聲音很快被淹沒。
李尋婵從悲痛又茫然的情緒中抽身,語氣也恢複了平靜:“我們花費了很多力氣找人,幾乎耗光了錢财,師兄說不能這麼下去,否則沒等師父師娘回來,閑鈴道先不在了,于是他先拉攏那些能補給門派的人,可我們連打造玉鈴铛的錢也拿不出,這種境遇下,果不其然有人動了歪腦筋。”
安靜的長階上,同時傳來兩道歎息。
江焰琅和李尋婵對望一眼,忽地都笑了起來。
他算是知道什麼叫做一笑泯恩仇了,何況他和閑鈴道之間那點孽緣也稱不上多大仇,在魁樞門已經赢回來一次,如今還有赢李尋婵的機會。
江焰琅抱拳道:“我想婵姑娘不會平白無故跟我講這麼一段往事,其中是否還有隐情?”
“婵姑娘?”李尋婵對這個稱呼不太滿意,“你不如直接叫我婵姐。”
她又歎息一聲,像是下定決心,四下看了一番後又示意江焰琅走向通往演武場的一條小道,方才開口道:“我師弟在清江上見過你,他說你那時帶了一把非同尋常的雙頭刀。”
江焰琅沒什麼好隐瞞的,畢竟那把刀也藏不了一世,該到用時還得用。
隻是李尋婵先前說了那麼多,再突然提起刀的事,他怎麼都沒法往好處想:“我是有這樣一把刀,怎麼了?”
“雖然天下第一案的元兇燕思昭已葬身江中,可我的師父師娘還沒找到,”她眼中帶着懇切的焦急,直直望向江焰琅,“能告訴我你來自哪一派麼?我聽聞替谯鶴收屍的那些人說起在地上看到過中間凸起的彎月弧記号,當時争論不休,有人猜測是谯鶴以血留的訊息,可樓中血迹太多,大多人都覺得隻是意外,畢竟他那種死狀,根本沒有機會留下什麼,隻是我師弟看到你的刀時又想起此事,我并不是懷疑你,隻是、隻是……”
她越說越急,江焰琅有些無奈,安撫道:“你先冷靜一下,要是這條線索能幫你找到師父師娘倒是一件好事,不過恐怕會你失望了,這刀是師父贈我的出師禮,我們二人隐于山林七年有餘,其間隻有去年出山一次,對外界所知甚少,更何況這樣制式的刀就算稀少也非我一人能用,這樣找人未免大海撈針。”
“僅憑道聽途說的話就貿然詢問,我實在是太失禮了。”李尋婵笑容勉強,躬身道:“本來隻想替閑鈴道為此前所作所為道歉,我和師兄已經訓過他們,不再用那些路子籌錢。”
“多謝你告訴我這些,”江焰琅趕忙扶住她,沒讓她再低頭,“不介意的話可以将你師父師娘的樣貌之類同我說,我幫你留意着,不過你知道清江的那道懸賞令是誰貼的麼?”
她想了想,遲疑道:“我當時還看了一眼,那上頭沒留明姓,就寫了領賞去映燈樓。”
這樓八成有問題。
江焰琅皺眉,清江水脈有人煉屍造疫導緻他在摘雨橋遇襲,又有映燈樓發出的懸賞令在後,他們應該不會知曉他去了刀村,難不成這一切的背後還和這刀有關?
既然閑鈴道的人認出了他,那還會有别的眼睛盯着自己麼?
他所知的失蹤的人裡,無論方與恩還是燕訣,加上閑鈴道這兩人,似乎都與那把狀似彎月的刀脫不了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