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金城經曆連日暴雨洗刷,如今一磚一瓦都在豔陽之下閃着光,似有鎏金在街巷間輕躍。
江焰琅離開刀村後循着于驚川的方向走了兩座城,沒發現什麼亂象,更沒碰上可疑的人,連攜帶刀劍的江湖人都很少看見。他還以為有什麼禁令,回到浮金城才知道大家隻是喜歡在這處聚集。
百家山莊走蛟造成的混亂已被抹平,也是托當下混亂至極的福,茶餘閑談已經變換兩輪,江焰琅坐在街邊吃個饅頭的功夫,已經聽到三波人談起綏夜幾大幫派混戰,互相暴露秘寶方位,現在誰都想摻一腳。
他自言自語:“唉,都怪我聽力太好。”
“人盡皆知的事哪還用得着防備?”
江焰琅沒想到有人接他的話,咬着最後一口饅頭向旁邊望去。
一身黑衣的歸白蹲在地上,兩手撐地,小狗一般警戒四周。
“那你又在防誰?”江焰琅有些好笑,“想打劫我?還是怕被主子發現跟丢了人不好交代?”
歸白皺着鼻子道:“主子?啧啧,說得好難聽。我歸白憑本事拿錢吃飯,可不是為了讨好主子。”
一直在暗處的人既然現了身,也沒有要隐瞞的意思,江焰琅索性開門見山問:“說吧,找我什麼事?”
“你和百家山莊的人鬼鬼祟祟進了林子,最後到哪兒去了?我換了三個方向都沒找着人,實在有點”
江焰琅拍拍手站起來,鄙夷道:“幹嘛?問了好交差?你都知道換三個方向,怎麼不去第四個?”
“瘴氣林說進就進,你們都是不怕死的英雄,我隻是個想好好活着的普通人。”歸白後怕的樣子不像僞裝,“裡面那麼多死人,我都以為自己走不出來了。”
“做人要懂得知難而退,為了口吃的丢了命多不值得。”江焰琅拿不準對方打的什麼主意,不如選擇直接堵住話頭:“你看看我,知道自己沒什麼作用,這不一個人回來了麼。”
歸白道:“所以我也不曉得跟着你有什麼用,仔細一想好像也是,沒人願意接的這份活兒落我手上了呢。”
“你在給誰辦事?”
江焰琅一副純良模樣,似乎不經意才問出了口,然後又露出些許懊惱的神情,與歸白無辜對望。
對方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傻子:“裝傻?”
江焰琅是個關系簡單的人,排除幾個離譜的答案,再捋一捋最開始發現他的時間,很容易就确認他的來曆:“原來如此,是誦春堂啊。”
“答對喽。”歸白拍拍手笑,“作為獎勵,請你個飯吧,看你幹啃饅頭我都噎得慌。”
江焰琅總覺得沒好事:“你到底想幹什麼?”
這次換歸白無辜了:“我們都互相知根知底了,難道還不算朋友?朋友之間請吃點東西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我什麼底能被你知道?”
“一個沒什麼用的人。”
江焰琅:“……”
“這也是你自己說的吧,”歸白攤手,“也挺好的嘛,我最初的目标就是在江湖上做個沒什麼用的人,可惜啊……”
“可惜什麼?”江焰琅無意識接了他的話,有種上當的感覺,“可惜你現在覺得自己有點用處,渾身難受是吧?”
“沒辦法,誰讓在下孑然一身。我身邊要是也有一個強得要命的師父,早就纏着他吃香喝辣去了,誰還願意在這惡狠狠地打工呢。”
“……拐彎抹角就是想提我師父?”江焰琅站在他身前,無情俯視道:“趁我還有耐心,你到底想說什麼?”
“喂,我好心想給你透露點消息,你怎麼還對人家兇巴巴的?”歸白搖搖手指,壓低聲音:“你那個有點可怕的師父,和誦春堂的關系耐人尋味哦。”
江焰琅催促道:“說這麼多有的沒的,和你請我吃飯有什麼關系麼?”
歸白無聲凝望他,有點納悶。
才幾日不見,怎麼江焰琅變了個人似的?
他恨鐵不成鋼道:“這不是在為你出謀劃策嗎?我不信你不好奇那個兇煞的男人跟誦春堂的貓膩。”
“不要信這些奇怪的東西。”江焰琅面無表情,“你隻需要相信我很餓。”
“……我也好餓,可是吃飯要錢啊。”歸白垂頭喪氣,“沒有誦春堂,就沒人給我發錢,沒有錢,就沒法請你吃飯,不請你吃飯,我就找不到安全的人選去找誦春堂,找不到誦春堂,我就沒地方領錢吃飯。”
江焰琅:“……”
好像有什麼線索完美地閉合了。
沉默半晌,江焰琅對正在地上堵螞蟻的歸白道:“你一個誦春堂的人,竟然找不到誦春堂在哪裡?”
想了想,他又問:“你平日怎麼聯系那兩隻……那兩個像狐狸的老闆?”
歸白詫異:“那個恐怖的男人對誦春堂了解頗深,我以為——。”
他突兀地停下,梗着脖子嗫嚅,一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的樣子。
江焰琅歎道:“原來如此,怪不得都說誦春堂不好找,原來連自己人都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