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焰琅在山裡走了兩天兩夜,江湖寂靜,不如他在山裡的日子有趣。
有了誦春堂的事故,他反而不那麼焦躁了,走得那叫一個輕松自在,連輕功都不稀得用,還在山腳撞上一潭清水,将身上收拾得幹幹淨淨。
誦春堂胡言諸多,倒沒騙他山下有個桃源村,村中人也不愧對其名,将一問三不知貫徹到底。
江焰琅找人無門,主要挂着這副極具欺騙性的少年俠士模樣晃遍左鄰右舍,在鮮有外人的村裡混得風生水起,竟然讨了個空閑小院,暫時歇下了。
他竟然歇下了!
樹影婆娑,恍若循風而動,在繁盛枝葉掩蓋下很難察覺裡頭還藏着人。
隻是這位隐匿着的半大少年沒想過跟蹤的人如此普通且龜速,毫無防範意識卻能一路無恙,把人閑出屁來還養肥了不知多少吸血蚊蟲。
好氣,好氣啊!
他抓了把脖子,血痕在憤怒的加持下愈發顯眼,然而被盯梢的罪魁禍首江焰琅推開落腳小宅的窗戶,端上一碗不知哪裡薅來的豆腐腦吹風賞景。
可惡,可惡啊!!
樹上的人看得兩眼冒火,院裡的人吃得不亦樂乎。
江焰琅似乎沒想到鎮上有那麼大一顆古樹,視線總繞着那裡轉,看得人更加心煩了。
這狗日的誦春堂追秘求聞令,誰愛接誰接吧,他不幹了!!!
樹梢搖搖晃晃,壓彎了枝頭的鹭鳥終于離開。
江焰琅咬着銅匙垂眸,擡腳勾起躺地上的刀,此刻它褪了滿身破布,如同一彎漆黑新月,隻有中間雕刻有繁複花紋,滲着幽冷的光。
他閉目握住那片花紋,在纏上掌心的絲縷冷意中輕笑,想的是月色滿身的于驚川,一開口卻和腦中意向不太相配:“真是煞風景的東西——”
刀在腕上轉了一圈,兩頭鋒刃的長刀破空而去,破開門扉,拖着殘影劈向門外的人影。
“嚯,什麼狗脾氣。”
狗脾氣如江焰琅,于驚川之外的人自然說不得他,那人接刀時的詫異被抛在腦後,他跳過桌椅,猛撲向門外的不速之客。
“大戰之時,沒有十成把握就敢讓武器脫手?”男人奪了他的刀,側身躲過飛踢,還不緊不慢地啧啧稱奇,“漂亮啊,真漂亮,幾年不見這麼漂亮的刀了,如此瑰奇之物被你扔來扔去還怪可惜的,不想要的話,送我如何?”
回應他的是飛起一竹凳。
江焰琅攻勢極兇,形同鬼魅,明明椅子先飛,眨眼間人就一同攻至他身前。
男人沒想道他這麼不講道理,危急中隻能一手持刀一手舉劍來防,江焰琅飛身踩上劍柄,躬身劈向對方手腕,那姿态不像人,倒像隻炸毛兇獸。
“啧。”男人當機立斷扔了刀劍,兩手空空去擡江焰琅,将他掀退兩步,“誰教你這樣用刀?于驚川?”
江焰琅按着刀半撐在地上,目光不善:“你是什麼人?”
“在下葉離觀。”男人倒是答得爽快,就是口出狂言:“按照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師兄。”
這次沒有飛起一竹凳了,江焰琅轉頭就走,冷哼着把門關上,“砰”的一聲巨響,拒人之意溢于言表。
葉離觀也沒放棄,倚門笑道:“師弟好耐性,我看你在這兒問了大半天的路,怎麼不順口問我一句?”
江焰琅隻想試探一番這個鬼鬼祟祟的人,沒打算聽對方的一通屁話。
而且還和于驚川有關。
他無意識攥緊了手指,指尖摩挲着刀身暗紋,冷意刺骨,卻讓人清醒。
門又扣扣兩聲,江焰琅側頭,聽葉離觀道:“村口有兩條小道,往西北走必經鍛衣鎮,路長且危險,可通綏夜,向東是浮金城,就是山多瘴氣,容易迷失在深林中。”
“我猜你要去浮金城,不如與我搭個伴,師兄我别的不行,砍柴燒火炊事一流,包你一路吃飽穿暖,行路無憂。”
浮金城啊。
江焰琅垂眸,睫翼籠了片晦暗的光。
他确實想去浮金城,可這葉離觀過于離奇,于驚川提過一嘴教他之前的确教過别人,隻是那些人都待不過半年,估計也沒學成器,江焰琅沒問過這些便宜師兄的情況,于驚川也不可能和他詳細說明。
這葉離觀出現的時機好巧不巧,還搬出于驚川的名字,一口一個師弟,殷情得很。
并且喋喋不休:“我說師弟,為何閉門不見?即使沒有師門情誼,搭個伴也不妨事……你不會覺得我會害你吧?你瞧着,師兄給你斷條礙事的尾巴。”
說話間他已從前院躍至後院,江焰琅站到窗邊,看他撿了顆石子抛起一下,再一下就不見蹤迹。
與此同時,綠葉夾着一段樹枝撲簌落下,一隻圓滾滾的物件在其中撲騰,掙紮中灰紅纖長的尾羽掉下兩根,在風裡翩跹,好不動人。
尾羽的主人氣急敗壞又驚慌失措,一溜煙鑽進了村民田間。
“嚯,雉雞。”
葉離觀勾勾手指召來兩根漂亮尾羽,啪,插進窗檐,動作毫無美感可言:“還多得一根,不虧不虧。”
雖然和預想有些不同,江焰琅看他的目光還是有了變化——
這家夥是個功力深厚的,不起沖突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