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姝知曉,她的偶是因為她才成為了如今的模樣。
她的手牽住影姝的手,似乎有些握不住。僵硬的手指連一點弧度也不能移開。
于是指尖摩挲着,尹姝跪下去,用額頭抵住影姝:
“大姝。”
“是我來晚了。”
·
鋪子中空間尚有剩餘,後間還有廚房可供備些簡單的餐食。
尹姝馱起男人,一步一步地艱難地往後廚走去。
她未帶着影姝回到家去,因為路途實在太遠。
尹姝将影姝放到竈台前的空地上,眼睛适應了些,已經能夠大緻看清周圍的布局。
尹姝将影姝放下來。取來竈台下擺放的柴火,兩枝相互交疊摩擦,于是很快便生出了火星。
一縷煙繞上她的鼻尖,尹姝的眸色變得深沉了些,零星的花光便逐漸膨脹成一片,化為了火焰。尹姝将點燃的木柴丢入柴火堆中。
通紅的火,明媚的火,熱烈的火,随着那些木材一同燃燒。
窗被緊閉上。屋中因為火光,變得明亮起來。
光亮照亮了影姝的臉,看得尹姝心疼。
尹姝端正地坐在火焰旁邊,她平攤着手掌,閉上了眼睛,口中唱起了西坡的童謠:
“火丫丫,泥團團,焰火高漲燒泥人。”
“我見火中眼,我知火中意,神火娘娘下凡來,座上禦前明我心……”
尹姝突然睜開眼,道:“火來。”
于是便見那竈中明火如絲縷萬千,向尹姝攤開的手掌遊來。
她的手穿過了火焰,似乎成為了其中的一部分。合掌捏決,火浪如綢緞漫過尹姝的身體,避開她,轉而沖向旁邊躺在地上的影姝。
火焰燃燒起他的衣服,火光透過了他的皮膚,溫度不斷上漲,開始熔斷偶人的四肢。
尹姝的手撫上影姝身上的刀傷,将那處按平,直到再看不到一點縫隙。
火舌将男人的衣料燃燒殆盡,影姝的身體現出一種通紅類似于鐵或是陶土。
所有的傷口似乎在火中都被治愈,尹姝俯身,再次貼在偶人的胸口,獻上一吻。
烈焰成為溫床,将他們包裹。
等到火焰熄滅,空氣中漸漸回冷。
天将要黎明,邊緣已然吐出些白灰色。
影姝醒了過來,第一眼就看到了身旁的尹姝。
她靠在竈台旁睡着了,臉上、手上沾了不少灰。
影姝的眉眼一瞬間柔和下來。
見她安好,便足夠了。
坐起身,身體好像有些短暫的脫離,甚至讓影姝生出一些這不是自己身體的感受。
清晨的風帶了水汽,帶了早春的霧,是有些涼的。
偶人在成為人後又經曆了很多時間,才慢慢地豐富了自身的體感。
他知道了甜,知道了苦,知道了冷暖,也知道了内心的那些雜糅的感覺稱為情緒。
這時因為冷,影姝才察覺到自己赤/裸着。
男人的形體是極好的。
似乎是某個制作他的女童捏了一半,便把偶人甩到了一邊,隻顧得自己玩樂。
但終被母親看見,于是搖搖頭,細心起泥捏造,才有了偶人完整的身形。
肌肉線條順着手臂延展,帶過胸膛和腰腹。
影姝低頭看自己胸腹的傷口,不能瞧見。便知是尹姝治好了他。
于是胸腔裡又多了些收緊的知覺,明明沒有心,卻仍舊能感受到心跳快速起伏帶來壓迫。
影姝的心髒,是尹姝的一個吻。
他因她起伏,跳動,因她而變得呼吸急促。
曲家公子有來講過,男女之間,授受不親,男兒有情,不可強求。
影姝是男人,尹姝是女人。
人偶花了一個日頭才弄明白這一點。
“衣不遮體為恥。”曲繁星的話語仿佛還在耳邊。
于是看看自己,影姝的面上多了一抹绯紅。
男人的身材很健碩,他站起來,麥色的肌膚煥然一新。不知是不是因為經過了火的淬煉,他似乎又長高了一點。
影姝看看四周,他随手扯過一條柴房中蓋在柴木上的破棉毯,将它系在了腰上。
這時才走過去半蹲在尹姝的面前,之後便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女子似乎陷入了恬然的夢,她呼吸溫和,嘴角微微彎起了一個弧。
有一股燥熱從影姝的額前漫向身下,他顯得有些口幹舌燥。
終是不可忍耐地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碰了碰尹姝嘴角的酒窩。
蜻蜓點水,轉瞬即逝。
太陽爬出了雲,日出帶來新生的白晝。
影姝眸色深沉地望着尹姝的臉。
哦,是偶人先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