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姝擋在前面,護着尹姝走入巷子深處。
深處,幾個男人圍成一圈,嘴裡說着譏笑之語。
中間有一婦人倒在地上,無聲哭泣。
幾人皆是商人扮相,滿是不屑。
“你一個女子家倒是敢跟我們主家叫闆,你知道我主家是誰嗎?”
另一人附和道:“我尹氏也是你等敢惹的!就扯着你那幾塊破布就妄想斷我尹氏财路,做夢吧你!”
“還想檢舉我們的紡織品不合規,我看你是想去見閻王了!今日就将你這瘟婦打死,丢在城外的亂墳崗,我看你如何去報官!”說着男人就朝中間的婦人踢了一腳。
“你這賤女人,沒有我尹氏的批許,誰允你在市中賣布了?”
那中年婦人趴在地上,隻是嗚嗚發聲,拼命捂住腦袋,動彈不得。
影姝拔起拳頭就要沖上去,這時卻被尹姝止住了。
她聽清楚了聲,聽明白了意。
尹氏,父親的尹氏,壟斷紡織布匹不說,被人争了商機,檢舉工藝不佳。就使出些下三濫的手法,要人家償命。
何其可悲。
尹姝的手從巷牆上拂過,抓出些淤泥。
這響動終于驚動了那邊的幾人,回頭來看時,卻見她手中捏塑飛快,眨眼間便作了幾尊小像。
“這沒你們事兒,别自找不痛快。”其中一個男人嚣張道。
“就是,快滾……”那人話還未落,神色突然麻木了。
緊接着周圍幾人接二連三閉了言語。
四下寂靜無聲,男人們突然轉向身子面朝巷壁。
咚一聲響,一下接着一下。
頭朝着巷壁撞上去,撞得頭破血流,撞得額頭開裂,還不停止。
直到尹姝手中的泥塑被她自己捏碎了。幾個男人才停下來,橫七豎八地倒下去,昏死在巷道中。
再回身,扶起那被打怕的婦人。
尹姝一步步将她帶出巷子。
婦人面色中還有恐懼,她看着尹姝,說不了話語。
尹姝挽着她的手,安慰地握住對方的手心。随後冷漠地回首看了一眼巷子:
“他們罪有應得。”
婦人還是怕,止不住的顫抖。
影姝從巷子中走出來,他掃平了地上走過的腳印,平靜地望向尹姝。
天開始下小雨了。
啼哭一樣,細碎的落個不停。
尹姝深吸吐出一口氣,她看向婦人的眼睛,憤恨又麻木的一字字講:“阿孃,這個世道沒有公平,官是貴人的官,不是平民的官。”
“我們唯有自己救自己。”
婦人崩潰的哭起來,她張開嘴,嘴裡沒有舌頭,隻是啊嗚嗚發出些聲音。
她用力地指向巷子,又猛錘自己的胸口。
尹姝看懂了,婦人是在說他們罪不至此。
婦人幾乎哭得快暈厥,她握緊尹姝的手,止不住地搖頭。
冰冷的思緒終于被撼動了幾分,有了回溫。
尹姝迎上去,抱住婦人,不斷重複道:“阿孃,我沒殺他們,放心,放心,他們不會死……”
雨水洗刷了她的面容,不知為何異樣的難受遲到般從腳下蔓延至顱頂。
一瞬間有些惡心,有些想吐,四肢也随之卸力。
婦人不再用力,她聽着尹姝的話語,回抱住尹姝。
影姝撲過來,在婦人的身後抓住她的手腕。
雨下大了。
相互支撐的人,互相借力,腦中攪成一片,雜亂的柳枝一般。幾人在雨中慢慢行遠。
·
乞兒杵着她的竹竿,從破棚中走出來,走入大雨中。
望一眼消失的幾人,再看一眼昏暗的巷道。
血腥氣湮滅在雨水和泥土的合奏裡。
乞兒走進巷子,竹竿點在地上。她蹲下身,随手抓起一塊濕泥。
手指翻轉捏造,成為一尊女像。
——和尹姝的模樣相差無幾。
竹竿啪嗒啪嗒掃過,乞兒走着去尋躲雨處了。
沉默的雨。
越下越大,掩飾了一切,剩下霧蒙蒙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