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劈開了人群的禁锢,伴随起尖叫聲,衆人作鳥獸散。
這場鬧劇終究是末了,影姝橫沖直撞地來到尹姝身邊。卻未傷人半分,那兇狠的模樣不過是裝腔作勢,是為宣洩心中所憤。
媒婆早已逃出了門,留下一隻繡花鞋落在院子裡。尹姝的雙眼沒有神魂,渙散的目光看着地上的某處,直到影姝靠近她,握緊她的手,她才緩緩回神與影姝對視。
那個消瘦的人,在影姝的眼裡,就像一朵孤零零的花。她很失落,很茫然,雖然早已知曉這個結果,但是當事實血淋淋地抛在她面前時,還是心寒到難以呼吸。
他知她所感。
影姝的手輕輕撫上尹姝的臉,然後頭倚靠過去,抵在尹姝的額頭,男人紅了眼睛,很心疼,很心痛,他不知道該如何說話。
但還是開了口,影姝用西坡語,顫抖着聲音講:
“小姝,要笑,不要哭……”
“有我在。”
男人的手掌有些粗糙,摩挲着尹姝的臉頰有些微的刺感。
但抵在額頭的溫度是熱的,話語是熱的,勝過人世很多的薄涼。
一滴淚滑過面頰,落在影姝的手上。
尹姝的手反握住影姝。她看着男人,露出了一個安靜的笑容:
“好,我答應大姝,要笑,不要哭。沒關系,隻是看透了,以後再不會這樣了。”
尹姝另一隻手放到影姝的胸口,她輕輕一抓,将那些屬于自己的情緒抓回來。
那根無形的線斷了,她不忍再讓她的偶來承受自己的傷害。
她的手還沒來得及收回,便被抓住了。
影姝擡頭看着她,瞳孔裡照亮了尹姝。
男人牽着尹姝的手,放到自己的心上,又轉而放到尹姝的心上。
共感的線重新聯結,是影姝不願斷開。
他默默無聲,卻又振振有詞。
他在心上說:
我是你的。
·
初春時節,風吹天冷。
吳藥走過來,帶來一件外衣,尹姝被大姝扶着站起,然後吳藥将外衣披在她的身上。
老人注視着兩人,默然一會兒,他對尹姝道:“尹姑娘,你受苦了。”
尹姝對吳藥道;“是我們給老伯您添麻煩了,如此這般,三番五次,小姝想我們也是時候搬出去了,感謝您這些時日對我們的照顧。”
“孩子,哪裡的話。”吳藥打量着周圍的小院,“咱一個人清靜太久,你們來了之後,給咱帶來了太多,咱正有話想說呢,苦命的娃娃,你們三,要是不嫌咱這個糟老頭,就一直住下來,咱什麼都沒有,就還剩下這個破屋。”
吳藥笑着看尹姝:“我明日一早就去官府修改地契,此屋咱贈予你,從此之後,你便是主人。”
“萬萬不可……”尹姝聽罷,便要拒絕,一時慌了神,卻被老人制止了。
“小姝,你要是真念着咱,就把咱當作你血親的爺爺,咱為自己孫女置辦些事物,可有什麼不好。”
尹姝的眼睛發酸,一個相識不算久的外人,竟是比自己的親生父親待她還要好。
“我……”
“好了,小姝不哭,你有大姝,有樂央,還有爺爺在,咱不怕,乖。”吳藥輕輕摸了摸尹姝的腦袋,老人的眼睛裡滿是憐愛,仿佛在看着一個稚子。
樂央這時也跑過來,一把抱住尹姝。
“姐姐不怕,有我們在。”
那久違的,從裂縫裡長出的愛,開始生根。
落日不算美滿,僅剩一抹殘陽。但雲層綿延,霞光萬丈。
·
新一批的陶器,需要拉坯上釉,今日是訂單日,院門大開,等待着上門的賓客前來。
尹姝在磨盤中制作着坯體,樂央就守在旁邊一刻不離地定晴看。
尹姝立起坯體,擡頭看着樂央,被她的模樣逗笑了。她停了磨盤,對樂央道:“樂央不妨來試試?”
樂央眼睛亮亮的,幾乎沒有什麼猶豫地應下來,“好!”
她學着尹姝的樣子坐在磨盤前,稍顯有些緊張,她問尹姝該如何去做。
尹姝一步步教她,從取泥,到制坯,再到燒窯。她沒想到樂央會進步得這樣快。
樂央的一雙手很巧,巧到能複刻尹姝的每一個步驟。雖然還不能做得太快,但尹姝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會追上自己,成為一位出色的陶瓷手作人。
當全部的坯體都燒入窯中。尹姝掩不住驚喜,她對樂央說:“樂央!,你是天才!”
樂央也看着尹姝笑:“我不是天才,我隻是看着姐姐怎麼做,一步步希望能做好,我想幫上姐姐的忙。”
尹姝欣慰又開心地将樂央攏到自己懷裡,手掌上有泥染的污漬,所以隻得小心地将她抱住,她對樂央說:“好寶寶。”
等洗淨雙手,王小姐的車馬也到了門口。她從馬車上下來,迫不及待地提着裙衣進門,往尹姝這處走來。
王婵先對尹姝行禮道:“好久不見,尹姑娘。”
尹姝也回禮:“見過王小姐,你近來可好?”
“一切都好,這些時日在家中陪伴父親,春日點綴,倒也算得上好時光。”說着,王婵随時取出一個小匣子,交給尹姝道:“這是我專為尹姑娘挑選的禮物,姑娘看合适否。”
尹姝接過小匣子,打開來,發現是香氣撲鼻的胭脂。淡淡的長春紅,倒是很襯她的肌色。
尹姝看過忙答:“小姐您破費了,這等貴重的東西,尹姝收不得。”說罷便要将胭脂匣還給王婵。
“尹姑娘還是收下吧,這是在下的謝禮,您随吳老治愈家父病症之事,思來想去也無以言謝,隻得備此薄禮,于心中感念不能忘懷。”王婵再向尹姝深鞠一躬,随後便叫身邊的仆役去馬車上取來上好的茶葉和無數珍稀藥草,放入了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