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被王小姐聽了去,她一下由哭轉為愠色:“你這厮亂說什麼!父親……隻是病了!你給我滾出去,我王家不再留你!”
那家仆見自己被解雇也沒了顧忌,更是要說一些身為仆從受盡的憋屈話:“那為何來如此多醫者都是無用!王賢分明就是中了邪!這王府怕是都被下了咒!”
一時四下嘩然,王小姐被氣得都忘了哭,等再回神,吩咐身邊其他仆從:“把他給我趕出去!腌臜至極!”
那家仆被架着擡走的時候還在說:“本就是事實!你王家不作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報應!報應!”
王小姐無力地捶地,她不懂明明待他們這樣好,為何竟然會講出這種話來。
王賢王大人白手起家,為人正直剛烈也是為鎮市人所知的。
思來想去,好像最終的果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自從母親過世,王婵性情大變,雖不說什麼十惡不赦,但隻要身邊仆從稍微做事不順她心意,她便要指責,更甚于要克扣其工錢,動不動就罷免更是常事。
王婵看着今日種種,又落了淚。恍惚間又聽那家仆口出狂言說道的“報應”。
于是心中愧疚自此生生不息,整個思緒也斷了,全然陷入絕望中。深感自己罪孽深重。
沒想到會引出這麼多事端,老伯咳聲,指揮着尹姝去到王婵身邊,言說道:“小姐莫是太過心急,惶恐傷了身子。”
又看着外面這一圈因為那中邪論而變得心思不整的衆人,終究隻剩歎一口氣。
老伯走進了屋中,最後隻留下一句:“咱去看看。”
一進屋,隻覺那寒氣更是逼人,榻上躺着的王大人還在癫顫,口中白沫有侍人擦去,但無辦法止住顫抖。
眼中現了死氣,已是失去了意識。
老伯當下觀之症狀,從袖帶裡取出牛皮卷,打開,銀針器械一一羅列。
再用随身攜帶的小瓶酒一一擦洗過,就上前去,也不管身邊侍從的驚呼,[3]朝着頭面以骨度分寸法讀取穴位之位置,眼觀手到,心到,于百會、水溝穴位處刺針,斜針刺入,又放針于神庭,不過見王賢的症狀,無好轉。
再看其手足,似乎也有刺針之痕迹,似乎是其他醫者所緻。所緻效果甚微。
頭面處無針眼,怕是不敢刺針罷。
這針下了卻見無效。按醫者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道理,不解之症,下一刻怕是就要撤針了。但吳老伯深知,人體之精妙,絕非疏通一處能解決。
人亦如同自然,是一個小小世界的集結。
五髒六腑相通,又在一些妙處呈現陰陽相調,相輔相成的特點。
吳老伯刺針在面首無效後,便又轉而取督脈、膀胱經穴。
一面位于下身,一面位于上部,按理說該是沒任何交結,[3]但這兩處又直接與腦相連,于是打通督脈穴,又連膀胱經穴。
自此,全身相連,王賢身上之癫症竟有所緩解。人體得以循環,那怪異的羊叫聲也止住了,王賢的口中也不再吐出濁物。
看似一切向好,沒想到吳老伯卻屏了眉。這時問一直跟在王大人身邊的仆從道:“王大人可是在先前受了驚吓?”
那仆從想了想,遲鈍地答道:“大人在房中做事時……好像是有隻黑貓從窗入了屋中,在下在門外倒不知大人有無受到驚吓,隻是聽到他怒喝……随即就這樣了。”
仆從思索不通:“不過這和大人的疾病有何相關?”
“這就對了,關系可大着。”吳老伯打開王賢的嘴,看到了異痰,于是又施針在肺經和胸脘部穴。
“你可知這癫症不是一味因素而導緻?王大人因為見貓驚恐傷腎,後又怒火中燒,火入心頭,此為主病因。也為今日這急症來的由頭。”
吳老伯望着裡屋的四周,搖頭道:“你看看這房屋的布局,如此陰寒?為何不以光照照入屋内?”
那家仆回他:“大人說要靜心,不宜建在陽光喧嚣處,免得打擾。”
“糊塗啊!”老伯指着那屋外的房門道:“此屋本就位于道路盡頭,又有一堵高牆擋去全部陽氣,滋陰倒是真,但路盡頭建宅謂曰大兇,偏偏又把這門開在如此潮濕處,風口不當,自生邪祟。
“邪祟不講,就是這宅子的布局,人在其中居住久了,必是肝逆而生風,陰暗不通風處又生痰濕、寒濕,痰濁内聚,故而蒙蔽的心腦。你說不得這癫症誰得!”
由環境辨證得到生寒,吳老伯大悟,連忙又下針在陽硚、陽維脈穴。自此王賢癫痫之症全除,安然昏睡,已經和常人無異。
吳藥招呼着仆從小心把王大人搬出去,搬去一個向陽而生的好住處。王婵喜極而泣,對着吳藥猛鞠一躬,随後便随父親而去。老伯走出來,最後看着那滿牆的野迎春感歎道:
“靈樞經奧秘天地,世界,人體,三者缺一不可。這症,也絕非一日所發,不過是被環境造就,日複一日累積,身體現出病症,也是對環境的反饋罷。”
“天人合一,天人相通啊。”
那挂在腰内側的玉佩露出來了一點,上寫着雕刻的字,“醫者仁心,聖者臨世”。
“這繁盛的迎春可惜了。高牆也該推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