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斯宙坐起來,望了望遠處的樹,又看了看近處的水,突然哂笑着:“子川你說我……是不是在做夢啊?”
“做夢?”
“對啊,一個美夢。”程斯宙伸手觸碰水面,倒影蕩起一圈圈的波紋,立刻散得遠了,“遇到你之前,我從不敢奢望,能被人真心實意地喜歡。”
“他……不是真心實意的嗎?”
“或許有過吧。他很在意平等,如果他付出了什麼給我,也會要求我回饋同等的東西給他。那時候我以為,是應該的。”
聞子川爬起來,繼續搖着槳:“我也遇到過這樣的人,相處起來很累。”
程斯宙仰望着他,被他背光的身影籠罩着,看他噙着淺淡笑容,比潺潺湲流的河水還要溫柔可人,像個專程下凡來拯救自己的小菩薩。
“所以子川,隻要你要,隻要我有,我都會給你……我們再也不要走到,一厘一毫都要锱铢必較的那天。”
聞子川心道,原來是這樣,難怪他不許自己拒絕他的好意。
“嗯,我明白的。”他操縱船槳曳向河岸,“走,帶你看寶貝去。”
小船在一幢民居外停下,聞子川在窗棂下系好繩索,與程斯宙一前一後踏上布滿墨綠苔藓的狹長石階,用鑰匙打開了門。
“這一帶的老房子,原本要拆掉的,後來又說整個古鎮都要保護起來,不讓拆也不讓賣。聽說再過個十幾二十年,老房子也算文物呢。”
“嗯,屬于不可移動文物。”
老房子是林家祖産,且不說拆或者不拆,隻要沒到山窮水盡的那天,林寒貞是決計不會賣掉它的。
“外婆過世後,老房子就一直空着,我媽偶爾會過來打掃。”進了裡屋,光線變得很暗,聞子川打開手電筒,“這邊,小心門坎。”
程斯宙邊走邊環顧四周,各處的陳設舊是舊了些,但看得出,子川的外婆是個非常講究的人。比如家具,全是實木打的,上面飾的漆也很好,大概用個幾十年都不會掉。
“你外婆家應該很富貴吧?”他在梳妝台上發現了一個老式的首飾盒,紋樣精緻不說,還嵌着幾顆瑪瑙一類的寶石,“普通人家裡可用不起這麼好的東西。”
“聽我媽說,早年外婆算是地主家的小姐,首飾多得戴都戴不完,後來你也知道的,這些都不讓提了。”
“……子川,你來看。”
“怎麼了?”
程斯宙的手指扣在首飾盒的側面,意思是,它似乎有什麼玄機。
不過,這不是他的東西,他想動,至少要經過聞子川的同意。
“我可以打開它嗎?”
“打開?”聞子川一左一右拉開了兩扇雕花小門,露出裡面大大小小組合式的小抽屜,“它不是從正面打開的嗎?”
“去年玉石組收了個差不多款式的首飾盒,側面有個暗扣。”程斯宙引導他往側面看,“它也是,兩側各有一個塊兒,顔色不一樣。”
聞子川詫異極了:“這個光線下,你能看得出顔色不一樣?”
程斯宙點了點頭,這對他來說不是什麼難事,也習慣了旁人對于這項天賦所表現出的震驚或者訝異:“裡面的首飾應該被你媽媽收走了,但是,它雖然是實木雕花的,卻比我想象中要重一些。”
“難道它裡面有暗格,暗格裡還有東西?”聞子川有些後怕,外婆走了有好些年頭了,臨走時處于昏迷狀态,沒有經曆過多的痛苦,他不知道,有什麼是外婆想要藏起來,但又不打算銷毀的東西?
程斯宙得了他的允許,摸索着“機關”開啟的方式,他用手指按住兩側顔色不同的地方,均勻地用力後推,隻聽一聲輕響,首飾盒的頂蓋彈出了一條縫隙。
“這是什麼?”聞子川打開盒蓋,裡面有本書一樣的東西,翻了幾頁,發現都是老照片,“相冊?”
“光線太暗了,對眼睛不好,要不去外面看?”
“我們去樓上吧,”聞子川一手拿起相冊,一手牽着他,“樓上是我小時候住的房間,比下面要亮堂很多。”
兩人踩着木樓梯“嘎吱嘎吱”的響,程斯宙笑着調侃:“哎,我們聞老師是個住在閣樓裡的小公主呢。”
聞子川從善如流:“對啊,我在等我的王子來接我啊。”
二樓的房間的确更寬敞一些,陽光照在窗台上,透過窗,能看見對岸的房子與河裡的流水。
窗邊的木桌還保留着,是聞子川當年看書寫作業用的。
他把相冊擺出來,與程斯宙一起翻看。
“原來是我爸媽年輕時候的照片。”聞子川的目光停在一張全家福上,“外婆把相冊藏起來,應該是不想讓我媽看了難過,但要扔了,又舍不得。”
“沒事的。”程斯宙輕輕抱了他一下,親了親他的臉,“隻要你和你媽媽都過得好,外婆也會感到安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