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巧的是,電話響了。
“喂,皮諾特?”聞子川看了眼屏幕,接通了。
“是我,聞老師。”皮諾特說。
“聽說你請假回老家了,是今晚飛?”
“嗯,我已經在候機了。聽蘇灼說,你想找一些靠譜的台詞和表演課程,我忽然想起來,國華音社最近有開班,就打個電話告訴你一聲。”
“好巧,我剛也看到了他們的開課計劃。”
“我去問了下,木岑老師是本次的主授老師,他業務水平好,而且經驗豐富有耐心,你願意的話可以試試,入股不虧。”
“你都這麼說了,那一定很不錯。謝謝了。”
“謝什麼呀,我們是同事。哎,要登機了,我先挂了哦。”
“再見,一路順風。”
程斯宙坐在一邊假裝摳手指,其實豎着耳朵聽得認真,雖然聽得出來,他們是在聊工作,但子川怎麼能對自己之外的人那麼溫柔啊!
讨厭的人名單加一!
靠,不知道她叫什麼!
聞子川放下手機,《小重山》的選角已基本敲定,兩周後開始錄音,但他飾演的反派角色出場比較晚,得到第三周才有幾場戲。
而第二聲安排的工作隻有兩場直播,他不樂意參與,向公司打了申請,想找個好點的培訓課程練一練,金總倒是同意了,不過費用得他自己出。
聞子川回過頭看程斯宙,覺得他表情怪怪的:“你剛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我……”程斯宙的腦子裡,名為“不能說”和“趕緊說”的兩個小人狠狠扭打在一起,隻見“不能說”把“趕緊說”摁在地上,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揍得它鼻青臉腫。
他抄起手機,慌不擇路地扔下一句:“我……我去趟洗手間!”
聞子川坐回沙發,苦笑兩聲,果然把他吓跑了。
自己的心意,真有那麼可怕嗎?
洗手間内,程斯宙坐上馬桶,打開手機,無意識地劃動着頁面。
人在最緊張的時候,劃動隻是個習慣,其實眼睛并沒有在看,大腦也沒有在接受信息。
要說嗎?
該怎麼說?
說錯了咋辦?
不說了行不行?
逃避他會生氣嗎?
生氣了怎麼哄?
等等這是啥?
誰的手機?
啊啊啊?
程斯宙内心咆哮,手肘猛地撞上沖水閥,驟起的沖水聲不僅漩在他屁股底下,也漩在他的腦子裡——什麼樣的傻批會在這種時候拿錯手機啊!!
“不對……”
他對天發誓,并非有意窺探聞子川的個人隐私,不過略略看下來,發現打開的頁面是一張長圖,貌似是一家配音工作室的開班信息和學員招募簡介。
他關掉長圖,回到聊天框,與聞子川對話的人被備注為“國華音社”,國華音社告訴聞子川,學員報名于今晚十二點截止,而聞子川在問,能不能多給他一周的時間籌集報名費。
程斯宙倒回去仔細看了看,為期十五天的集訓,包吃住,報名費是五萬塊。
國華音社:不好意思,報名今晚截止,下周我們就正式開課了。
聞子川:那我下周過去現場繳費可以嗎?
對話停在這,對方沒有再回複。
某人被大水沖垮的腦子逐漸恢複運轉,心念電轉間,他想起周以唐從前怕沈姐查手機,每次與同學聊完小秘密,就會幹脆利落地删除記錄。
“老師您好,我這邊已經籌到報名費了,稍後會從一個叫程斯宙的工行賬戶轉過去,麻煩您查收一下。謝謝。”
兩分鐘後,對面才慢悠悠回了個“好的”。
長按聊天記錄,删除。
程斯宙蹲得腿麻,一瘸一拐地回客廳,自己的樣子夠奇怪的了,沒想到聞子川的表情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嗨,不就是拿錯手機了麼?還你。”程斯宙故作輕松。
“你的也還你。”聞子川笑了笑,再次陷入了沉默。
隻有在婚禮上,新郎和新娘才會這樣交換戒指。而對于當代人來說,交換手機無疑比交換戒指更坦誠、更親密,更配得上一句天長地久。
程斯宙拿回手機時才想起,他剛分享的是微博上的搞笑視頻,隻要點開右下角的個人信息,打頭一欄就是他的昵稱——子曰。
“你知道了。”他說。
“我知道了。”聞子川說。
天知道,程斯宙披着“子曰”的皮,對着他的偶像聞老師說過多少句溢滿愛意的話,網絡上的直白坦蕩與眼前的畏畏縮縮相比,差别大到用想象力都填不滿其間的縫隙。
“我有些困,先回去睡了。”聞子川扯了扯唇角。
“子川!”程斯宙想說些什麼,可一看到他落寞的樣子,那些破碎的、連不成章的句子又被他咽了回去,“那,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