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沈姐問我,知不知道案件的細節,我那會剛工作不久,參與不上這麼大的案子,但我不能說不知道啊,就去打擾了下我那退了休的前領導。他說,當年除了蔣安儀,還有個被跳樓的綁匪砸死的記者,叫許知勤。”周邯接着說。
“許知勤,許家軒的爸爸?”程斯宙迅速想到了兩件事的關聯。
“對。許知勤當年在燈遠晚報工作,為了拿到綁架案的第一手資料,他繞開警戒線,從廠房後面的管道爬上去拍照,結果被墜樓的綁匪砸中,摔下來導緻脾髒破裂,兩天後就走了。許家軒是個遺腹子。”
程斯宙歎了口氣:“晚報的人精明得很,就算許知勤是出外勤的時候沒的,他們也一定會指認他的違規操作和48小時後死亡,估計錢賠得很少。”
“你倒是很了解他們。你沈姐問過了,就賠了六萬塊。”
“雖然那時物價低,但趙雅生孩子養孩子要耽誤工作吧,六萬塊哪兒夠?”
“許知勤的死對趙雅的打擊太大,聽鄰居說,她早年就時常整夜地哭,後來許家軒長大了,動辄離家出走,她就像陷入了死循環,總報警說孩子丢了,鬧個沒完沒了。”
其實不止是她,當年蔣安儀的死,幾乎給燈遠所有帶孩子的父母敲響了一記警鐘,禦燈西路的十字路口距離燈遠博物館不過一百米,博物館門口就有保安亭,這麼短的一個真空期,孩子就能被窮兇極惡的綁匪直接抓走,實在太令人害怕了。
蔣安儀走後,蔣韻禮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從意氣風發變得憔悴沉淪。
十八年裡,蔣、程兩家默契地不再提起往事,唯有程斯宙變得像兩家共同撫養的兒子。逢年過節,他要去蔣家看望師父師娘;每至清明,他都要陪着師父師娘去給蔣安儀燒紙送花。
蔣韻禮原本從事書畫修複,程斯宙也學過幾年畫畫。後來,他師父調到科保中心陶瓷組,他大學讀了曆史專業,一畢業就進了燈博,正式拜師學陶瓷修複。
兩對父母給予了他雙份的愛,他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快樂的孩子。
“是挺可憐的。”程斯宙有些後悔,他不該說許家軒是個“困難戶”,一個沒有爸爸,媽媽精神狀态還不好的小孩,能安安穩穩長大就不錯了,“沈姐把錢要回來了嗎?要不算了吧,這筆錢算我的,就當獻愛心了。”
“她沒說,你問她去。”周邯語氣怪怪的。
“行,我問她。”程斯宙忽然反應過來,“對了,問你案件細節的是沈姐,你幹嘛專門跟我說許家的事?你該不會,不敢給她回電話吧?”
“别把好心當驢肝肺啊。”周邯幹咳一聲,在生死的問題上,他比程斯宙經曆得更多,也更看得開一些,“我知道,許家有許家的難處,你也有你的。人死不能複生,你别太沉湎于過去了,既然活着就要好好地活,是不?”
“我活得還不好啊?你到底想說什麼?”
“哎!就是你沈姐,擔心你放不下小時候訂的娃娃親,快三十了也不找對象、不結婚,她說我倆都是男人,讓我勸勸你!”
……
離婚的勸單身的結婚,搞笑嗎?
程斯宙黑着臉,飛快結束話題,把電話挂了。
整整十八年,如果不刻意回想的話,他連蔣安儀的樣子都想不起來了,而且就算她活着,也改變不了自己的性向,對于兩家人來說,不過是另一種失望罷了。
從小到大,他一直都想着要好好表現的,努力讀書,認真工作,不讓兩家的父母失望,但性向這件事,他實在無能為力。
回家上樓的功夫,他打開微信,給聞子川轉了一千七百塊,留言說:“錢要回來了,沈姐不收,非讓我轉給你。你要不肯欠着她的,就欠着我的吧。”
幾分鐘後,聞子川回了一條:“謝謝宙哥。”
程斯宙被撩得老臉一紅,而因為微信的延遲,他才發現,聞子川把頭像換成了小皇子。
他說,“謝謝你喜歡我配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