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結果,聞子川并不感到意外,但比他預計中來得快了一些。
此前第二聲邀請他參與聲優祭,他答應得很爽快,是希望通過合作混個臉熟,至少在牙牙呓語倒閉後,能憑借曾經同台的緣分,找個好點的下家,繼續在行業内深耕。
慕栖攏了攏頭發,神情冷了下來:“工作室經營得不好,你們有目共睹吧。别看平日裡,全基德與你們有說有笑的,實際上,有多少筆錢都是走的私賬。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夠花就逮着你們克扣。這下好了,你也不用畢恭畢敬地當他是個老闆,我把他告了,财務侵占罪,怎麼也得判個十年八年的吧。”
全基德就是全總,牙牙呓語工作室的老闆。
聞子川有些訝異:“你和他不是……”
慕栖幹笑兩聲:“男女朋友而已,又沒有領證。談了四五年對象,他也不肯提結婚的事兒,無非是怕我惦記着他的不算,還惦記着他老子的呗。”
牙牙呓語雖是個小規模的配音工作室,但全基德本人,在燈遠的富二代公子哥裡是能排得上号的。他是全瀾地産老總全興騰的獨子,放着好好的家業不去繼承,非要出來創業。
二零一六年的時候,有聲市場剛剛興起,他敏銳地嗅到了風口,但站在風口上的豬也未必都能起飛。他過于年輕又過于自負,不懂得商業運作的機制,也拉不下面子去維護合作關系,就隻憑着家裡有錢,簽幾個人,放養式發展。
“房地産這幾年挺紅火的,”聞子川想起燈遠連片拆除、又連片修起的高樓大廈,以及看一眼就讓人打退堂鼓的市區房價,“老全總不給他兜個底?”
“什麼樣的老子就有什麼樣的兒子,他克扣你們,老全總就不克扣他?房地産越紅火,全瀾越是到處修房子、造别墅,錢都套裡邊了,自然沒有多的給他揮霍。”
“你也挺狠得下心的,财務告老闆,一告一個準吧。”這幫有錢人的煩惱,聞子川體會不了,他隻關心自己的錢能不能拿回來。不過共事兩年,他不想那麼直接,于是先問了句,“那你呢?今後有怎麼打算?”
慕栖沉默一瞬,沒有回答,她從手提包裡掏出一個厚實的信封,遞到他面前:“你與第二聲兩次合作的錢,加上今年以來的工資,全在這。”
盡管錢是他應得的,但也意味着,這是他能從牙牙呓語拿到的最後一筆,将來天高地遠,前面的路都得自己走了。
“我以為我會拿不到。”聞子川接過信封,它厚實得不真實,“謝謝了。”
“沒多少,全基德一頓酒錢都不止這個數。”慕栖揚了揚唇角。
話說得紮心,而她的表情,又好像是故意這麼說。
“飯我就不吃了,你們吃好喝好,我先走了。”聞子川收起信封,離開了私房菜館。
再次回到住處時,天已經黑透了。
他在樓下打包了盒飯,回到房間裡,邊刷手機邊吃。
五一小長假是業内有名有姓的同行們最為忙碌的節點之一,昨天結束了聲優祭的演出,今早就飛赴各地參加漫展,工作不耽誤,掙錢也不耽誤。
說一點都不羨慕,那太虛僞。
聞子川不止一次地幻想過,他的作品也能被很多人喜歡,他也能站在舞台上閃閃發光,他也有忙不完的工作、掙不完的錢,然後在燈遠買個大房子,把家鄉的媽媽接過來住。
三下五除二解決掉盒飯,他把慕栖給的錢拿出來,仔細數了數,厚厚一摞有整三萬塊,其中半年的基本工資大概一萬八,剩下的是第二聲結的費用——配了一個手遊角色,參與了一次聲優祭演出。
他越數越覺得心裡頭難受,第二聲真是家大業大,自己辛辛苦苦幹兩三個月的工資,還抵不上他們一次活動給的出場費。
幸好拿到了錢,可以把沈警官多給的部分還了。
聞子川打開微信,那個憨憨的柴犬頭像淹沒在亂七八糟的聊天信息裡,被襯得格外單純可愛,但一聯想到背後的人,他又高興不起來。
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嘴欠的人,專挑難聽的說,要不是臨走時鬧得那麼僵,他就可以把沈警官多給的和買藥的錢一并轉過去,讓他代還一下,事情也就了結了。
三萬塊。
聞子川算了筆賬,牙牙呓語倒閉了,這裡最多住到五月底,要是一個月内沒能找到新工作,他至少要留出一萬五六來,準備重新租房子時的押一付三。剩下的就是生活費了,省着點花,應該能撐上一段時間。
他正刷着頁面,看看有沒有合适房源的時候,門外驟然響起了腳步聲,他下意識地攏了攏錢,與信封一起塞進了抽屜。
陸島腳步沉緩、歪歪倒倒地撞進客廳,一不留神就撲在了茶幾上,“哐啷”一聲打翻了水杯,嘴裡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聞子川走出房間,立刻嗅到一陣令人作嘔的酒味,一地的碎瓷片太容易傷到人,他不得已,隻能掃了,又拎着陸島的衣領子往房間裡拽。
“是你啊,聞子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