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學宮,打刀殿。
一塊磨刀石,一柄大鐵錘,一樽熱清酒。
這三樣東西擺在殿前,進來的人都需挑一樣使用或是飲下,方能入得殿門。
從九曲回廊匆匆走來的少女一身柳青色裙衫,長發随意地紮作高高一束,此刻正提着她的割鹿刀往打刀殿過來。行至殿前,她掃了一眼這三樣物件,照舊拿起熱清酒一飲而盡。
轉瞬間,她使勁呸呸兩聲,那張本該美得輕佻的臉瞬間皺作一團。
“師尊,你又往酒裡放黑狗血!”
面對徒弟的控訴,殿内長榻上躺着的仙子換了個姿勢,托着臉笑道:“我就知道隻有姒衣會喝這杯酒,像你大師姐就從來不會上我的當。”
柳姒衣施了個清身訣,仍感覺嘴裡隐隐一股狗血味。她仰頭看向自己這位從來沒個正形的師尊,十分懷疑她在外面的那些傳說都是修真界那些瞎了狗眼的人亂編的。榻上的沈菡之絲毫不介意徒弟懷疑的眼神,坐起身打了個哈欠,懶散道:“小姒衣,學宮内就你和你大師姐有點意思。哎呀,日子過得無趣,你師姐又老閉關,真想多點新樂子來樂一樂——”
柳姒衣毫不留情:“您這八十年來每天都這麼說。先前答應我的,新收個貌美如花的嬌嬌小師妹,收到現在連影子都沒有一個,嗚呼哀哉啊師尊!”
“小孩子家家懂什麼,”沈菡之翻了個白眼,“收徒弟又不是收大白菜!哪有這麼好收!”
她還想再說點什麼,好給柳姒衣扣頂不尊師重道的帽子罰她去磨刀三萬遍,懷裡卻突然冒出一隻長手長腳的小紙人,正在沖着沈菡之竭盡全力揮舞自己手上的長刀。
沈菡之也沒避着柳姒衣,伸指彈了彈小紙人,這紙人瞬間癱倒,展露出一行字:諸位仙尊:晚輩容錯,現在第七州金阙國皇宮之内,求仙尊駕臨金阙大殿,助蓬萊學宮奪得機緣!
柳姒衣在殿下看得清楚,突然咦了一聲:“第七州金阙國?這不是我舊時故鄉嗎,且這容錯管事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不知在金阙遇見了什麼,竟讓他特意傳靈傳過來。”
沈菡之将這行字粗略看了一遍,便召小紙人飛回自己懷中。
“這位管事平日我也是甚少相見,今日靈傳求助,恐怕還真是得了什麼了不得的機緣。”
沈菡之翻身下榻,将榻旁的月侯刀一把抓在手中,便大剌剌往殿外走去。柳姒衣雖已入門許久,可念及舊日故國,仍有些眷戀,于是特意囑咐道:“師尊,徒弟一走百年,也不知金阙現況具體如何。師尊還請萬事當心。”
素來不着調的師尊胡亂揮了揮手,捏訣禦風而起:“知道了知道了,你師尊你還不清楚嗎,遇到棘手的直接殺了了事呗。”
柳姒衣站在山門殿下,望着師尊禦風飛去的身影與她刀間一點寒光,不禁打了個寒噤。
“不知道這次是誰要倒黴,遇到這尊殺神。”
她歎了口氣,背着手往已經斷流的巨瀑邊走去。
“等師尊回來,大師姐也差不多該出關了吧?”
*
渡劫期大能禦風,瞬息千裡。
沈菡之百無聊賴地看着腳下的城池。
國破,家亡,血流數裡。愈往皇宮處,血腥味愈重。場面之慘烈,縱是将生死看慣的沈菡之都有些咂舌。
在數裡之外,她便感知到這裡有靈力的波動,如今低頭再看那些身着盔甲的士兵屍身,确實每一具都有靈力殘存。
她蹙眉,隔空撚起一縷泛着微光的靈力,那點細碎的光芒在她的手裡非但沒有淡去,反而更加亮了。
沈菡之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純粹的靈力,心頭一跳,幾乎瞬間想到了方才靈紙傳來的機緣——
難不成真被柳姒衣說準了,今日莫不是要撿個徒弟回去?
看容錯管事靈傳的意思,恐怕通曉了學宮内不止一位能說得上話的仙尊。
閃念間,沈菡之已禦風來到了金阙皇宮的金銮殿之上。那位容錯管事遠遠瞧見來的是她,心頭總算是卸下一塊大石,連忙俯身行禮:“沈仙尊,您可算來了!”
這種要打架的場合,果然還是沈仙尊出馬更合适!
沈菡之一心追尋靈力的來源,顧不上理他,隻在半空中大喝一聲:“都給我閃開!”
底下衆人聽見這耳熟的聲音,有的歡喜有的忌憚,但無一例外統統飛身躲開了沈菡之飛來的這一刀!
唯一沒有躲開的人是景應願。
她從未與這位沈仙尊打過交道,不知其中利害,于是此時正默默垂眸看着這柄顫動着沒入自己身前三尺深的長刀。
刀是好刀,在地面上插着的刀身仍發出陣陣嗡鳴聲。
這時閃開的人中終于有人回過味來,歡天喜地道:“沈菡之,我就知道是你!次次約劍你都不肯應我,這次可被我逮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