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開手機，看見0格的信号，無端的憤怒湧上心頭，死網，關鍵時刻掉鍊子！！

好像，好像是有說，悶頭走，一直走，就能走出去。

他轉過身，依舊順着右方的路，這是回到學校的路，打着光垂着頭，逼着自己順着路走。

不知過了多久，燈光照亮鞋底，影子無限延長，他擡頭——閃爍着、還招着細蚊的路燈，照亮右方牆上大大的笑臉，無聲地嗤笑他的白白努力。

他再一次回身，這一次，直走，右轉，是去網吧的路。

他悶頭走着，再一次遇光，顯影，擡頭，前面的牆光秃秃的，左方的牆撐着藍色垃圾桶。

夜幕無星月，穿堂無涼風，隻有望不到邊際的黑暗和吞沒所有聲響的陰冷。

如果沒記錯的話，在轉角右轉，是會在左邊那條路回來的。

郭明灏徹底慌了，咬着唇，心率猛增，他甚至能聽見耳旁都是自己的心跳聲。

“有人嗎？”

他對着黑暗大喊，聲音顫抖着回響。

“章雨濤！”

聲音帶了一定的哭腔，不斷回響……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走…走！

他盲無目的地胡亂穿着，他也記不住自己從哪開始走，不記得走得哪一條路，不記得在轉角轉去了哪，隻是最後，他都會回到路燈這，從三個方向，不斷轉換着回來。

“嗚…”他在路燈下蹲下身，抓着頭，毫無頭緒。

誰來救救我，誰來…有沒有人啊，有一個人也好啊。

踏、欻、踏、欻——

緩慢的步伐聲不近，卻無比清晰，郭明灏連忙擡頭，隐隐約約看見前方有一道身影。

誰，誰？！

他連忙用手機電光照過去，這一照，臉上血色褪了一片。

這是一個歪歪扭扭的人，一聲不發，一條腿似乎行動不便，他佝着身子，一條腿往前走，拖着另一條腿移動，所以每走一步都是一聲腳步聲，一聲拖物聲。

“你是誰？”

他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響起。

身影一言不發，隻是不斷靠近着他。

“誰…誰啊！說話啊！”

他站起身，驚覺這道身影雖然佝着，體型卻絲毫不遜于直立183穿鞋186的他。

見他站起，那身影反而受了什麼刺激一般，更加激動地想靠近他。

“誰！說話啊！！你是誰！”

身影十分激動地繼續靠近，郭明灏舉着手機，一步步慢慢後退。

慢慢的，他退出了光明的庇佑，後退着回歸了黑暗的擁抱，而那身影，一顫一顫，走進了路燈底下。

他發現他看不清“他”的臉！

路燈昏暗，并不刺眼，怎麼可能看不清？？

郭明灏背後一片濕涼，卻仍保留着那麼一絲的理智。他知道無論他從哪走，都會回來，他需要和這個怪異的“人”保留一定的距離，盲目地跑搞不好會遇到一波突臉殺。

他舉着手機光，一邊往前走，一邊不斷回頭看。

那身影颠簸着，因為殘疾的下肢，移動速度并不快，但是他情緒似乎很激動，一踏一拖，身形顫抖地追着他。

他走得哪個方向，走了多遠，走了多久，都不記得了。倏而啪地一聲，他猛地轉頭，借着電光，他看見那“人”幹脆趴在了地上，四肢并用，加快速度向他爬過來。

就在這時，手中的手機猛地震了一下，亮光乍然消失，郭明灏“啊”地吓得手一顫，啪沓一聲，手機掉落在地，眼前頓時一片黑暗。

他來不及尋找手機，耳邊隻聽窸窸窣窣不斷逼近的聲響，他尖叫一聲，拔腿奪命而逃。

黑暗蒙住了他的眼睛，也吞吃了他的意識，他吓得大腦一片空白，隻知道往前拼命地跑，那爬動的窸窣聲卻近在耳邊，他根本沒有膽子回頭，隻知道往前跑。

昏暗燈光滋滋閃爍着，牆邊笑臉定定盯着他。

亮光帶給了郭明灏那麼一點點的安全感，他拼命地跑進光明的籠罩，也在這個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對上了左肩的一隻眼睛，那眼睛瞳仁無限縮小，密密麻麻布滿了紅血絲，離他不過幾寸。

腳踝上一涼，郭明灏簡直失聲，絆倒在地。

他趕緊轉身，四肢并着臀部瘋狂往後挪動，眼前卻什麼都沒有。

他後背撞上什麼，又是一聲尖叫，渾身一顫，連忙回頭。

那是一條人腿。

郭明灏顫聲尖叫着，又趕緊往後爬，手忙腳亂地撐地站起來就要繼續跑。

“喂，你在幹什麼？”

一聲低低沙啞的男聲響起，嗓音像是常年工作生鏽的鬧鐘零件一般，發聲生疏，略略刺耳。

郭明灏站起身，還在後退，他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那人在路燈下偏頭，似有些奇怪：“你在說什麼？這是你的手機嗎？”

郭明灏定眼一瞧，那騷包的橙色包邊手機殼正是他專門挑的，但他驚魂未定，胸膛大大起伏着：“你是人？是人…不是？”

那人聲音帶了愠怒的情緒：“你是不有病？到底是不是你手機？大半夜在這吱吱哇哇亂叫。”

這聲帶着責怪的男聲此刻聽起來無比的親切！就好像他小時候摔疼了，老媽把他抱起來給他吹傷口一樣，他簡直要哭出來。

“對…對不起，是我的，謝謝。”

那人朝他遞手機，他接過，前後看了看，竟沒摔壞，隻是開不了機，可能是沒電了。

那人轉身要走，他趕忙往前兩步：“等一下。”

那人回頭，這回他看清他的樣子了，樣貌年輕，看着也才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郭明灏咽咽口水，試探地開口：“大、大哥，你能不能，帶我出去啊，我剛剛遇到鬼打牆了。”

那人滿臉莫名其妙地看他：“你撞邪了？”

郭明灏忙不疊點頭。

那人更是一臉看神經病一樣的表情。

郭明灏哭喪着臉：“大哥，我真的遇到鬼打牆了，我剛剛在這轉好久了，你帶我出去吧，求你了。”

那人一臉晦氣的樣子，似是後悔跟他說話一樣：“你走哪邊？”

郭明灏趕忙說：“我學校就是a大！從這裡出去就是了！”

那人臉上的表情一次比一次嫌棄，現在更是跟見鬼一樣，上下打量他幾眼，見他狼狽又祈求的樣子，終是皺眉點了點頭。

郭明灏跟在男人的後面，不遠不近，順着右方道路，左右幾個彎，前後不過幾分鐘，便出了巷子，走到了馬路邊。

郭明灏回頭看了看幽深晦暗的巷口，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那人走回到巷口，看了他眼：“好了吧？”

郭明灏連聲道謝：“謝謝大哥，謝謝真的謝謝。”

那人揮揮手：“得了得了，趕緊去吧，現在的大學生真是。”

路邊，霓虹燈閃，車水馬龍，川流不息，郭明灏聞着空氣中的車尾氣，聽着耳邊的飛馳的車聲，喇叭聲，感覺自己跟重回人間一樣。

他守着斑馬線，等着過馬路，完全沒看見幾十米遠的巷口，漆黑的身影就定定地站在那。

直到他走遠，走至校門，那身影才，一瘸一拐，慢慢，一踏一拖地，步入了幽暗的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