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看穿了釋榆的疑惑，韓穆遠言簡意赅道：“我們家之前條件不好。”
“哦。”釋榆愣愣點頭，眼見韓穆遠沒有再說的意向，他也沒了追問的欲望。
對于别人的隐私，他一向很有分寸。
韓穆遠說話語速很慢，聲音也隻有他們兩人聽到：“之前我一直以為他們不喜歡拍照，也從來沒有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直到看見他們這麼認真地将這張照片裝進相框，又因為擺放位置的問題争論了好幾天，我才發現可能自己對于他們的關注真的不夠。”
“他們也想要記錄下當下每個幸福的瞬間，讓它們成為真實存在的、可以反複回味的，不會因為時間流逝而變得模糊的畫面。”
韓穆遠看向釋榆認真道：“所以，我應該謝謝你。”
“那倒也不用……”不知道為什麼，韓穆遠每次認真地說話時都有一種魔力，讓人能夠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真心和誠意，而這兩樣剛好是釋榆最容易感到無所适從的東西。
釋榆後背從椅子上離開，拇指和食指湊在一起來回撚着，臉上卻作出一副驕傲的模樣：“不過嘛，你有一句話說對了。”
“記錄當下的幸福瞬間是很有必要的，人的記憶會随時間的推移而淡忘，但照片不會。”
這也是釋榆選擇堅持做攝影師的原因。
起初他選擇學習攝影隻是因為喜歡自由又覺得這一行可以賺錢，但後來經過許多的事情，讓他真正理解了這個行業。
一張照片可以是最客觀真實的存在，它記錄着每一個真實存在的人物、事物和場景，可以将某一人将目之所及的一切清晰地複制到所有人的面前，讓人從旁觀者的角度去感受、體驗；同時，它也可以是滿含感情的、帶有明顯主觀色彩的存在，用簡單的畫面入侵情感、調動人的情緒和感官，一讓人身臨其境，感同身受。
他很享受創造這樣奇妙存在的感覺，也真心熱愛自己的職業。
末了，釋榆建議道：“其實，你也可以教他們用手機拍一些照片，現在手機的拍照功能做的也都還不錯。”
“他們不會用智能手機。”韓穆遠輕飄飄道：“教他們也不學，老人家挺固執的。”
……好吧。
釋榆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
“不過，我倒是給他們拍了不少。”韓穆遠略一遲疑，猶豫着開口。
感興趣的人接觸到了自己擅長的領域，釋榆有些好奇韓穆遠拍出來的照片會是什麼樣子的。
他來了興緻：“真的啊？方便給我看看嗎？”
韓穆遠眉毛擰在一起，遲疑一會兒後出了口氣，手機在手裡抓得很緊。
他的表現讓釋榆更期待了，他搓搓試探着伸手去拿他的手機，意外地很沒受到什麼反抗。
手機屏幕是亮着的，省去了打開的步驟，圖庫裡置頂的相冊，被韓穆遠命名為“家人”。
手指懸空在相冊上方将觸未觸，釋榆向他投去詢問的眼神。
韓穆遠：“随便看。”
“好嘞！”
相冊裡的照片很多，大概有一百多張的樣子，大多是兩位老人的生活照，合照、單人照片皆有，有的是在做飯，有的是鬥嘴，還有幾張三人湊在一起的自拍合照，很平常的場景，透露出感覺的也很美好。
但是吧……
歪的歪、糊的糊、有幾張還把人都給拍變形了。
在釋榆左劃着手機屏幕，表情從一開始的興奮變得有些一言難盡。
“看來人都有缺點，韓教授也不是什麼都厲害啊。”他感歎道。
“怎麼說？”韓穆遠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他将韓穆遠的手機翻轉過來看了看：“這手機跟着你也是遭罪了。”
“有那麼差嗎？”韓穆遠神色複雜。
“有。”釋榆毫不留情。
釋榆對着他的臉拍了一張，然後扯了張紙巾将手機攝像頭輕輕擦拭了下，又拍了一張。
“看看，有什麼區别？”釋榆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問道。
韓穆遠接過手機，滑動着看了兩眼後表情有些奇怪：“好像擦完鏡頭後清楚了很多，也不發黃了……”
“那可不，手機天天用，攝像頭又時刻暴露在外面，難免會接觸到指紋啊、灰塵之類的，不清潔一下拍出的照片可不就模糊嗎？不僅如此，拍照要想更有真實感和代入感還要講究角度、構圖、光線……”釋榆頓了頓，婉轉道：“你這些照片拍的确實，挺有進步空間的。”
釋榆頭一次在韓穆遠面前有了授課的感覺，給教授當老師的感覺确實有些奇妙，連帶着釋榆對韓穆遠的态度都更有耐心了。
韓穆遠拿起自己的手機翻看了幾下，眉頭越皺越緊。半晌，吐出一句：“還挺複雜的。”
“果然有的事兒還是得找專業的人來做。”
“你最近還接單嗎？”
感歎過後，韓穆遠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不接。”釋榆的回複相當幹脆：“上一對客戶太奇葩，我受了工傷得休息一段時間。”
“嗯，那你有認識的攝影師可以推薦嗎？”
“怎麼？你想約拍？”
韓穆遠點點頭，韓爺爺韓奶奶馬上結婚五十周年了，之前他一直在糾結送他們什麼禮物，直到看到老兩口那麼喜歡釋榆送的照片，才突發奇想準備趁這個機會送他們一本相冊，讓兩位老人家也留下些紀念。
“有心了。”
親手為長輩制作一本相冊。釋榆沒能擁有這樣的機會，但這并不影響他對韓穆遠這份孝心動容。
而且，他要是幫韓爺爺韓奶奶做了這個相冊，是不是算幫了韓穆遠的忙，之後再長嘴讓他幫忙的話……
有沒有時空機器能讓時間倒退兩分鐘，他一定不說自己受了工傷不接單了！
“我倒是認識幾個攝影師，不過他們都沒我厲害，你找他們還不如找我。”
嘟囔完這句，釋榆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