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看不太清楚,但幸好學校夜裡的路燈很亮,甚至好像比天上挂的月亮還要亮。
【你想他了。】
【不覺得這種時候談情說愛有些不太合适嗎?剛剛才死了個人啊。】
【就是因為死了人所以才感到害怕,才會更想他啊。】
“害怕個屁。”江焉忽地罵了一句,一腳踢在牆上。
一個自殺過的人,連殺自己都不怕,能怕一個小混混的死亡?況且他本來就和梁徐北不熟。
可是,人的命難道在他眼裡和在陸骁業眼裡是一樣的嗎,都可以衡量高低貴賤?
江焉忽地塌下肩膀,靠着牆慢慢蹲了下來。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手,忍着哽咽聲把自己的頭狠狠埋進了臂彎裡。
寝室的燈終于熄滅,江焉的眼前重新被黑暗籠罩。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他終于再次意識到,自己重生而來的原因也很俗,和這幾天看過的小說不差分毫。
想活,想讓自己在意的人幸福,想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而還有一點是,他深深地、且絕對地想念着那個二十五歲就離開人世的人。
他忍着哭聲把兜裡的一把鑰匙拿出來捏在掌心,用力到仿佛要用自己的皮肉拓印下鑰匙上的溝壑。
這是陸涯家的鑰匙,是他上輩子的終點,那時他從黎溯手裡接過這把鑰匙的時候,隻覺得荒誕。
陸涯死了,為什麼要把錢留給他?為什麼黎溯又要違背逝者的意願把這鑰匙給他?他當時滿腦子都是這些想法。
但他現在看着這把鑰匙,想起的卻是那個抱着他一起躺在床上的懷抱,有個人在他看不見黑夜的時候一直輕輕拍着他的背,哄着他。
但現在這個人不見了。
而他又不能怪陸涯的狠心,因為他知道陸涯之所以離開都是為了他,為了他這個一旦失去就必定後悔莫及的緻命弱點。
他甚至可以想象陸涯臨走時把一切都交代好,将這把鑰匙遞給黎溯時是怎樣的表情。
一定是一如既往的灑脫中二,那是陸涯的僞裝,他倆誰都清楚,在那些看似無所謂的表情下藏着的是陸涯對他深深的擔憂和在意。
不愛了還可以恨,被背叛了還可以怨。
但像現在這樣不得不分開,他們誰都不能說出口,隻能把苦澀打碎了咽下去。
江焉終于徹底崩潰了,在陸涯走後的半個月,跪在地上一隻手捂住眼睛,另一隻手死死抓着鑰匙不放,哭得再無平日裡的安靜。
“哥,我想你了…”
他的十七歲,迎回了上輩子本該在二十四歲才應到來的黑暗。
……
在見到人之前,林漾想過很多可能性,但就是沒想到電話裡思路條理都那麼成熟的江焉居然真的是個未滿十八歲的高中生。
以至于哪怕現在已經面對面地坐在咖啡廳裡,他還是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
這小孩比他小整整八歲啊,難道真的是刑偵天才?
林漾摸着下巴,将信将疑地開口道:“我再确定一下,你是江焉本人?”
江焉點頭,把已經狠狠加過糖但更難喝了的苦咖啡推到一邊,甚至略帶嫌棄地瞪了眼價值不菲的咖啡。
他果然是一點苦都不想吃,在這裡一語雙關。
林漾忍不住後仰,“那你怎麼知道我在查陸氏的事呢?”
“嗯…很難解釋。”江焉心想對警察撒謊好像不合适,但他又不可能說自己是重生來的就是知道,便摸了摸頭選擇死不認賬。
反正他未成年。
而且他是單獨約的林漾,警察單獨執行任務獲取線索是不合規的流程,現在頂多就算他和林漾的私交,他有理由對普通朋友保持沉默。
“那你說說吧,你和陸骁業是什麼關系。”林漾摸出一個筆記本打開,拿着筆對江焉擡了擡下巴。
江焉說:“養子,但現在離開陸家了。”
“噢,”林漾對此有所了解,“最近好像是有聽說陸家找回來一個親生孩子,原來你就是另外那一個。”
“那你們有沒有查到他還有一個孩子,喬承允,”江焉眯了眯眼,在林漾擡眸的瞬間忽地笑起來,“知名的天才少年畫家,比我年紀還要小。”
林漾疑惑地挑挑眉,他對陸骁業的家庭問題并不怎麼感興趣:“這和你說的人口買賣有關系?”
江焉拿出還熱乎着的打印稿放在桌上推到林漾的面前,林漾打開一看,全是天馬行空的畫,每一幅都看不懂。
可能這就是藝術吧。
“最近陸家在花大力氣找他,這個人失蹤了,而他的畫是陸骁業洗錢的重要一環。”
林漾倏地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