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焉啊,你不能總這樣待着做自己的事情,以後若是還有領養人來,你要多招呼招呼,表現得好一些。”
院中大樹下,穆奶奶對坐在地上看舊繪本的八歲江焉這樣說。
江焉眨眨眼,偏頭從書後露出半張臉來對着穆奶奶說:“可是我已經八歲了,應該沒人會收養我這麼大的孩子。”
八歲,一個不尴不尬的年紀。
其實如果不是身體太差、脾氣太怪,江焉依靠他的那張臉也不會被留在孤兒院這麼久。
但是,幾天前來了一位企業家,一眼就看中了他,并且不介意他的這些情況。
出手闊綽,要求又少,可穆奶奶卻不答應了。
江焉安靜地看着穆奶奶坐在藤編的椅子上,等人坐穩了才又開口道:“前幾天來的人果然有些問題的,對吧?”
“嗯……”穆奶奶沉默着回想起那男人來時眼底對江焉不加任何掩飾的混亂和欲念,心疼地連連拍着自己的大腿,搖頭歎氣道:“你别管那些。”
“哦。”
江焉收回視線重新看向繪本上早就背得滾瓜爛熟的寥寥字句,好像真的隻是随便說說,半點不往心裡去。
但他其實很清楚穆奶奶的顧忌,更明白那男人之前盯着他的眼神裡都藏了些什麼意思。
八歲的年紀,不大不小,不該懂的一知半解,可他不一樣。
從他第一次“誤穿”院裡小妹妹的裙子,趁着小妹妹睡覺的時候被院中的壞小孩欺負,哭着去找護工和奶奶告狀開始,他就已經很明白某些事以及某些底線是絕對不可以觸碰的。
那天之後,男孩子與女孩子的屋子之間加上了有形的、無形的阻礙,八歲的江焉站在那象征着男女有别的小鎖前,笑着摸了摸沖他淚眼汪汪的小妹妹。
他說:“有衣服遮蓋的地方不能被人觸碰,沒有衣服遮蓋的地方若是你不喜歡被人碰,你也有拒絕的權利。”
“那如果是女孩子呢?”小妹妹似懂非懂,又問。
“同性之間也一樣,比如我,我就不喜歡被任何人觸碰。”江焉攤手。
小妹妹眼睛一亮,崇拜地看着總是什麼都不怕的江焉:“大哥哥好勇敢!”
“是吧?我也覺得呢。”江焉自信點頭。
小妹妹長得可愛,很快就被領養,沒多久施夫人來到這裡,也帶走了江焉,直到如今,這把鎖還在。
江焉摸了摸老舊的鎖,陸甯跟在江焉身後左看右看,又在穆奶奶走出來招呼二人吃水果的時候喜氣洋洋地湊上去聊天。
袁安惠坐在院子裡新設的簡易秋千上悠閑地晃着腿,手裡拿着一個橘子一瓣一瓣地吃着。
“大好周末約我來這裡?你還挺奇特的。”袁安惠曬着太陽,幽幽開口道。
一路車子向山裡開,她越看越心驚,還以為江焉要把她拉去哪裡賣了,要不是坐在她旁邊的陸甯一直喋喋不休說着他又捏了個多麼多麼好看的陶瓷擺件将她的不安壓下,她或許真能跳車回家。
“是你約我談喬承允的事,不是我約的你,”江焉糾正着袁安惠的話,又轉頭看向陸甯,“而且,我也沒約你。”
是陸甯聽到了他和袁安惠在學校裡說起喬承允的事,這才死乞白賴非要跟着他來的。
坦白講,他這個周末隻是想回來看看奶奶,一不是秋遊,二不是開例會。
陸甯笑着擺手:“都說了,我這叫對我自己的負責,萬一喬承允真出什麼事情,我這才剛被認回陸家啊,祖上三代出了事那我不毀了?”
袁安惠呵呵一笑,重擊陸甯的天真:“那你可以放心了,我能百分百打包票,陸家早就犯法了。”
“所以我說呗,”陸甯哎喲一聲,吃着橘子看了眼在一邊招呼院中護工的穆奶奶,對二人低聲道:“難怪媽不讓我回歸陸家戶口本,這就很合理了。”
袁安惠挑挑眉:“嗯?你還沒上戶口呢?”
“沒啊,”陸甯坦然笑笑,“我都馬上十八歲了,之後也不論什麼監護人,戶口什麼的雙方父母也都談妥了,沒必要硬上。”
袁安惠幸災樂禍道:“我覺得是你親媽早就知道陸家是個壞戶口,她在保你呢。”
話裡話外,她一點也不掩飾對陸家的厭惡,卻不想陸甯壓根無所謂陸家被罵,反而覺得很有道理連連點頭。
陸甯一拍大腿:“誰說不是呢!我就覺得陸家那别墅的風水不行。”
聽了一耳朵廢話的江焉:……
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麼要聽着兩個傻逼将這些沒有半點營養的話。
上輩子的陸涯真是不容易,難怪沒養比格,因為身邊早就已經全是比格了啊!
無語扶額良久的他選擇走到穆奶奶身邊,柔聲道:“奶奶,我就是回來看看,不用招呼什麼的。”
穆奶奶笑着拍拍江焉的手背,“你最近身體怎麼樣了?”
“這話該我來問您,”江焉扶着人坐下來,蹲着身子靠在穆奶奶面前,笑着說:“您看我現在,有哪裡不好嗎?”
穆奶奶仔細盯着江焉的臉看了看,滿是歲月痕迹的面龐上是最真誠和戳心的微笑,“你長大了。”
【當然長大了,甚至已經死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