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大課間的功夫,江焉兜裡揣着手機敲開了計算機組辦公室的門。
“老師好。”
郁沅正在埋頭打着不知道什麼内容的表格,聽見聲音歪了歪頭,“你怎麼一個人過來?”
“陸涯今天沒來,”江焉直言回答,然後坐在郁沅替他拉來的椅子裡輕聲問,“您知道陸涯今天怎麼了嗎?”
“不太清楚。”
郁沅搖搖頭,又說:“一早上是他爸給我打的電話,說今天請假,出什麼事了嗎?”
聽到是陸骁業請的假,江焉眉頭更皺了幾分,忙問:“老師,我可以在你這裡打個電話嗎?”
他擔心真是陸家出了什麼事情。
郁沅見江焉表情凝重,起身把辦公室的空間留給江焉打電話。
江焉感激地沖郁沅連聲道謝,而後才清了清嗓子,撥通給施珃的電話。
“夫人,”電話剛一接通,江焉就先一步輕聲喚道,“今天陸涯沒來學校。”
施珃隻當是江焉例行公事向她彙報陸涯的動向,冷聲道:“我知道,他現在正在家裡。”
江焉拿着手機挪遠了幾分深吸一口,等到徹底壓下心裡的焦急後繼續用着公事公辦的語氣問:“是出了什麼事嗎?”
“你們學校附近是不是有個□□?”
是那個在古色街後頭的?江焉想起之前看過的尖尖屋頂,應了聲:“好像是。”
另一邊的施珃嗯了一句,像是捂住了話筒,說話的音量陡然變小,“昨晚那裡出了事,裡頭的人做邊緣生意被告發,陸涯當時就在場。”
“邊緣生意?”江焉驚得瞪大了眼睛。
施珃:“已經加急尿檢了,他沒用,就是他爸去撈人的時候臉上挂不住,他又在家裡巴不得把自己差點進去蹲的事情講給周圍鄰居每個人都知道,所以現在還在僵着。”
到底是容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臉面價值千金,輕而易舉就被自家敗家子給毀了,陸骁業能忍得住才是見鬼。
“那我要回來嗎?”江焉忙問。
“陸涯應該很快就能走,今天家裡要招待客人,他爸不會留他。”施珃說。
這就是說陸涯今天能回學校的意思,那自己接着等就行。
“好。”
電話剛一挂斷,整整一個早上都猶豫着沒有撥出的号碼最終還是出現在了江焉的手機屏幕裡。
江焉抿抿唇,擡手按下撥打按鈕,緊随其後的是聽筒裡響起陸涯懶懶的語調。
“喂?”似乎是還在床上躺的樣子。
江焉直切正題:“什麼時候回來?”
他的語氣涼涼的,半點都沒掩飾自己的身份,很快就聽到陸涯那邊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而後就是清醒了幾分的聲音:“怎麼?想我了?”
江焉真是給氣笑了,他還想問呢,就一晚上沒守着人怎麼又差點出大事。
他一扯嘴角,陰陰陽陽不着調地說:“想你,一個人打車上學的路上想你,沒錢買早飯的時候想你,現在缺書缺卷子跌跌撞撞站在辦公室搬東西又回不去的時候也想你,滿意了嗎?”
陸涯:“……”艹。
“你就不會請個假?”
“不會,我是個好學生。”
“……”
“回不回來。”
陸涯徹底沒轍了,江焉太理所當然,他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行行行,您等着吧您。”
沒等多久,就又是大眼瞪小眼。
江焉坐在教室裡,好整以暇地看着陸涯死氣沉沉地走進來,再一屁股坐下來,沉着臉死盯他看。
今天見面的第一句問候,是陸涯一擡下巴就脫口而出的招呼:“滿意了嗎江爺?”
語氣古裡古怪,大寫的陰陽怪氣。
江焉剛要拒絕這個爺的稱謂,就被又是突然出現在窗台外的袁安惠搶先開了口。
袁安惠一臉期待地對陸涯說:“怎麼樣?找到喬承允了嗎?”
江焉本來還生着的氣突然消散了,他眨着眼,幽幽轉眸看向袁安惠。
喬承允。
陸骁業的私生子之一,他為數不多知道的一個名字。
沒記錯的話,這個人就死在他們都高三的這一年。
而後,又像是忽然打開了裝着回憶的匣子,江焉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聽到過的一段話。
是施珃和司機的一段對話。
“那孩子怎麼就這麼死了,聽說有個喜歡的女孩子和陸涯在一個學校,好像叫袁安惠,前不久也死了,就在城東的老廠房那一塊。”
教室後方的空調冷風好像此時此刻全部都對準了江焉的後背,冷氣肆虐之下,一陣耳鳴搶過了他此刻全部的聽力。
他靠着牆,呆滞着看向好像是一臉焦急朝他探手而來的陸涯。
下一秒,他聽見自己對陸涯說:
“你别靠近我。”
十七歲的那個江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