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桑在那人将她拉到身後之時就帶着英兒偷偷離開了,兩個男人為了她打架,被人見了又是一堆掃不幹淨的閑言碎語,麻煩。
她前腳剛跨進家門,後腳便又聽見有人在叫她,回頭見了來人,秦桑神色一松,道:“子安。”
“近日開春了,天氣有些無常,秦祖母每年這個時候都容易犯喉疾,我給她抓了些滋補的藥來。”唐子安手裡提着兩包藥,穿一身天青色長衫,襯得面容清俊,斯文秀雅。
唐子安不愧是堂老太爺親定的仁心堂繼承人,不僅相貌堂堂,性格也溫文爾雅,為人端正仁善,素有美名,如今剛十六,全縣的媒婆都往他家門裡跑,實打實的門檻都快踩爛了。
即便人人都傳他對秦三姑娘有意思,也礙不着媒婆們熱情地挖牆根。
說話間他已走到秦桑身邊,同她一起跨進院門。剛進門,卻發現正堂之上已經有了客人。
唐子安一頓:“家裡似乎有客人,那不如……”
“無妨,”秦桑很淡定,“很快就沒客人了,你安心進來。”
堂屋之上,秦祖母臉色陰沉地坐在主位上,見了秦桑方才露出些笑臉。而所謂的客人,其實是個衢州茶樓下來的管事,姓李,想買秦桑開采的茶山,已經來過好幾次了。
對方看中秦桑的紅茶,仗着自家身後有背景,已經将秦桑茶園附近的散戶都買了,隻是卡在秦桑這兒,一直軟硬兼施地啃不下來。
倒不是秦桑給對方使了什麼手端,隻是對方礙于秦老太太的身份。全栎縣都知道,秦家老太太年輕之時是在京都謀職的,在大戶人家裡呆過,少不了背景和手段,可這背景手段具體是什麼,大家不知道,那想買茶山的李管事怕也沒那麼大的本事去查,于是便有了如今兩廂僵持的局面。
李管事見秦桑進來,緩緩起身,還未說話便聽秦桑遠遠道:“李管事又來了,真是好耐性,不過再來百次也一樣,茶山我不賣,請回吧。”
李管事也不惱,渾圓的身子站起來給秦桑行了一個禮:“秦桑姑娘回來了,”眼睛卻瞟向唐子安,道,“好俊的小公子,莫非這就是傳聞中的,栎縣最大醫館仁心堂的少當家,唐三公子?唐三公子,唐老太爺最近身體可康健?”
這話說得頗有些斤兩,既知道唐子安與秦桑的關系,還調查了唐子安背景,可見為了買下這茶山,對方将秦家的八方關系都調查過了。
秦桑隐約覺出了威脅,便道:“看不出來李管事在栎縣頗有些人脈,不過,衢州的路我也認得,正好最近新茶出了,改日便上衢州府轉轉,同茶友們交流交流。”
李管事是個笑面虎,面不改色道:“那秦桑姑娘可要去我們餘韻軒坐坐,我們集合衢州八縣的茶品,就是京都下來的大官人們也挑不出錯來。”
“好的呀,英兒,送客。”秦桑懶得同他虛與委蛇,幹淨利落地将人轟走了。
“祖母就不該放他進來,大棍子打出去就是,何苦跟他費唇舌置氣。”人走以後秦桑無所謂地道,“這是子安給你送的藥,滋補養肺,預防咳疾的。”
“多謝你了,”秦老太太溫和地對唐子安笑笑,又看向秦桑:“你當我願意同他講那麼多的話,隻是恐怕此事沒那麼簡單,你今日去茶園,可有聽說鄰莊錢老頭的事?”
秦桑:“何事?”
“錢老頭的茶山不比你開得少,從來都是個本分老實人,多年經營才有了如今的規模,這些你都知道,但是今日我聽說,這位素來儉省的錢老頭,前些日子将茶山賤賣給了外地人,然後這兩日,他死了。”
秦桑微微一怔:“意外?”
祖母盯着她,沒說話。
秦桑便懂了,祖母又道:“這位李管事的背後掌櫃,或許還有些背景,我讓你秦叔去衢州打探,他還沒回來,如今隻好先拖上他一拖。”
秦桑點點頭:“那等秦叔回來再說,”她相信秦保蘊既是相爺派來護她的,背後應該也有些關系,便不甚在意地從方才帶回來的籃子裡面拿出兩個茶葉包遞給唐子安,道:“一包放到醫館内,一包拿回家給師父。這是新春的白茶,剛出的第一爐。”
唐子安微笑着接過了:“多謝桑桑妹妹。方才那位……”
“哦還有,”秦桑仿佛又想到什麼,打斷唐子安道:“我昨日新做的玫瑰綠豆糕好吃,你帶些回去給子楹,她喜歡。”說着人已經衣裙飄飄地轉跨往後院去了。
唐子安盯着她的背影呆了一呆,就聽秦老太太喊了兩聲自己的名字:“子安?”
“是,祖母,不……秦祖母。”唐子安的臉上霎時爬上一層淡淡的紅暈,但他性格素來沉穩,并未顯慌亂。
秦老太太也不戳穿他,隻是笑吟吟地讓他坐,而後款款道:“不是什麼要緊事,不必擔憂。子安今年虛歲幾何了?”
唐子安恭敬地回答:“虛歲十七。”
“恩,那到了說親的年紀了,那日我還聽你母親說……說你不肯見媒婆。我問你,”老太太笑笑,“你是不是,等着我家桑桑呢?”
唐子安忙正色道:“秦祖母别說笑,桑桑她還小。”
秦老太太微微一笑:“祖母不跟你說笑,隻是想你早些懸崖勒馬,斷了這念頭罷了。”
唐子安眼睫一閃,臉上的血氣霎時退下去,嘴唇都有些蒼白,他嗓子發幹:“為何?”
秦老太太瞥了眼後院,歎息道:“她的母親在京都,她遲早是要回去的,在此地逗留,不過是權宜……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想當初秦桑八歲時突然從天而降,鄰裡街坊猜測什麼的都有,為掩人耳目,她雖表面被稱作秦家三姑娘,可大家都傳言,她其實是秦老太太遠在京都的至交好友的孫女。具體情況自然不得知,無非“家門不幸”四個字,流言也止步于此。
所以唐子安聽完,震驚之餘也是相信的,他慌得一下站起來。秦桑剛拿了糕點從後院出來,見他神色不安,忙道:“怎麼了?”
“沒什麼,”唐子安囫囵道,“忽然想起今日有個客人來,我……我先回去了。”
臨河街道上,身寬體胖的李管事還未走遠,他同小厮慢吞吞地在街上晃着,卻見唐子安失魂落魄地從秦宅出來,竟将一個貨擔郎的鹹菜攤子撞翻。唐子安被抓着要賠償,便老老實實地從錢袋子裡掏出好大一塊碎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