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越醒來的時候,睜眼就是雪白的天花闆,光線刺得睜開眼又閉上。
一道溫柔女聲問她:“醒了?”身旁護士動作輕柔正給她輸液。
俞越眨眨眼睛,腦子裡一片混沌,回過神來,掙紮着想起床。
護士眼尖,一把摁住她,“别動,剛醒來先躺着。”
“輕微腦震蕩,會暈個幾天,好好躺着,别亂動。”
“打完這一瓶按鈴。”
“謝謝。”俞越道謝,太久沒說話嘶啞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陌生。
小護士替她調整好滴液速度,推着小車走了。
沒想到自己還能活着,昨天舞台上那盞燈砸下來的時候,她站在正中央。
一陣水晶碰撞聲,接着頭猛地一痛,觀衆席上有人驚呼,俞越努力想保持住自己在鏡頭前的儀态,可是她痛得站不住。
倒下的時候,四周一陣陣尖叫越來越遠,許多奔向她的身影越來越近。
一切變得模糊,離她最近的那張臉卻很清晰,很久沒見,沒想到再見面時沒機會說句話。
俞越用力向他微笑着,視野裡黑色瘋狂蔓延,直到陷入一片黑暗。
她隻聽見他焦急呼喊,“俞越。”
好久不見,真的好久。
看來老天爺對她不錯,事業已經一塌糊塗,這麼大的事故,她還能全須全尾躺在這,真是幸運。
真好,還活着。
眼淚突然落下來,滑過臉上的傷口,感到一陣刺痛。
不會毀容了吧?!
俞越爬起來,跌跌撞撞跑到衛生間。
鏡子上,映着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明眸皓齒,皮膚白皙,青絲如絹,盡管唇色蒼白,也遮不住眉目如畫。
俞越愣了愣,突然蹲下躲開鏡子裡的人。
是誰?
她心裡一陣慌亂,莫名的情緒灌進腦海。
等俞越緩過來,已是傍晚,窗外已經是橘黃色的天,遠方一片火紅色的晚霞,把窗邊那一塊都染成了紅色。
護士說,她是車禍被肇事者送來,飲酒過度休克,一度以為搶救不過來了,心髒又突然恢複了跳動。
她死了,死于舞台事故,她活了,活在另一個人的身體裡。
她鼓起勇氣站在鏡子前,那個女孩也注視着自己,她緩緩伸出手,觸碰着鏡子裡的臉,那個人淚流滿面卻在微笑,笑着笑着,眼底滿是遺憾和不甘。
十八歲進圈,十五年的沉沉浮浮。
她也曾經是人人追捧稱贊的天賦型演員,被鄭導在千萬人中一眼相中,出演女主角一炮而紅。
簽約立源娛樂經紀公司後,以為會星途璀璨,隻可惜她信錯了人,背刺、背叛、下套,因為合約和債務,不得不“賣命”還債。
為了早點獲得自由身,經紀人随叫随到,爛片也拍,應酬也去,漸漸的,名聲就不太好聽了。
有人惋惜她的天賦,懷念她過去的優秀,有人說她就是好運取得鐘導看重,其實什麼也不是,也有人說,她就是那種人,為了錢什麼都做......
那一切,已經是上輩子了嗎?
病床前的信息卡上寫着,餘悅,20歲。
俞越在房間櫃子裡找到一台手機,3年前的型号,屏幕碎裂還能開機。
剛開機,電話響起,來電顯示隋欣:“小悅,你昨晚沒回宿舍,你在哪?”
“醫院。”
“怎麼回事?”她吃驚。
“車禍。”
“發個定位給我。”說完她挂了電話。
餘悅在微信找到“隋欣”,給她發了定位和房号。
翻遍各個社交軟件,原來,她也是立源娛樂簽約藝人。
唱跳偶像出道一年,一直沒有什麼人氣,微博粉絲也少。難怪俞越對這個同公司的女生沒有任何印象。
一小時後,門被拉開。
病房進來一人,一身幹練的職業裝,提着深色皮質托特包帶,腳下踩着一雙黑色磨砂皮高跟鞋。
她站在床邊問她:“怎麼出的車禍?”
“想不起來。”餘悅搖搖頭答道。
隋欣歎一口氣,伸手摸摸她的腦袋,“換洗衣服我讓小楊待會兒帶來給你,有護工照顧嗎?醫生說你要在醫院住幾天?身體有什麼問題?”
她一連串的問話,餘悅一項項回答:“護工可以請,醫生沒說。”
“昨晚飯局結束回宿舍的時候,你想散散步。”隋欣走到沙發前坐下,繼續說道:“然後一整晚沒回去。”
“和你一起嗎?我在哪散步?”餘悅捂着頭,睜着迷茫的雙眼問隋欣。
“不是和我。”隋欣聳聳肩,“我向來不管你的人際交往。”
但她知道自己飯後沒回宿舍,餘悅眼睛眨也不眨盯着隋欣,這件事太奇怪。
隋欣被她盯着,有點不自在:“我跟你說過,别跟他們走太近,你不聽。”說着說着又有點生氣:“現在可好,把自己折騰進醫院來了。”
她的話不明說,餘悅猜不透,大概身體沒恢複,說了一會兒話就覺得很累。
隋欣看她精力不足,也不多待,對她道:“好好休息,明天再來看你。”
餘悅閉上眼睛,陷入層層夢境中,一會兒是她過去經曆過的場景,那些質疑,那些辱罵。
一會兒是陌生的場景,她以第三者的視角看着,女孩蜷縮在角落,身邊全是看不清臉的陌生人,他們的眼睛像兩束激光,落在她身上把皮膚燒灼出一個洞,她四處逃,卻找不到出口。緊緊貼着身後的牆,暴露在激光燈下的那一面,滿是傷口。
有人來拽她,她用盡所有力氣掙脫,“我不要,我不去。”
餘悅上去拉扯那些拽住她的手,卻撲了個空,什麼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