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噼啪”燃燒堆摞起的幹柴,火舌一下下舔舐着山洞中的濕冷空氣。
遲安提先伸展藤蔓探清此處山林地形,各處分别藏匿着哪些啟了靈智還未化成人形的精怪,統統摸了個透。
仗着絕對優勢,他抱着玉池微在深林中東躲西藏,三兩下将窮追不舍的二人引入困境,要脫身,那些纏人的家夥也夠他們費些時間。
布下結界封住洞口,隔絕外邊呼嘯的風。
遲安将懷中安穩睡着的人輕手輕腳放在一處凸起的天然石床上,掀了裹着玉池微腦袋遮風用的衣裳,往下拉了拉,仔細蓋好。
炙熱火光溫柔缱绻,映照着眼前人,襯得那總是不苟言笑的面龐愈發柔和,令人心生親近之意。
這張盡顯造物主偏愛的面孔,遲安翻來覆去瞧過許多次,每一次都能叫他心頭一顫。
遲安低垂着眼簾,指尖輕輕撫過玉池微昳麗的眉眼,描摹他鼻峰嘴唇輪廓。
不忍過多觸碰,他收回手起身坐在一旁,隻是定定看着。
從胸口溢出的血液浸透單薄底衣,順着衣擺“滴答滴答”墜落在石縫間,與其間積存的細小水流彙合。
遲安察覺不到疼痛,失了魂的木偶般,眼也不眨,心思全放在眼前人身上,恍若玉池微便是他此時最佳良藥。
一如那日玉池微失魂落魄時,他主動抱着酒壇去尋對方,想要替他排憂解難舒緩心情。
目的是否達成倒也不知,最後反而将自己喝得醉醺醺,失态望着美人師兄想入非非,踏踏實實丢了回面子。
遲安許久以前便已認清自己的情意,許是與遲逸一同拜入山門時,許是第一次親眼見到畫冊中的人物時。
他心悅玉師兄。
心中不乏對同窗,以及施師兄的愧疚,遲安也清楚他現下的行為做的實在沒由來,且萬分不妥當。
若是在做出殘害同門之事後及時收手,說不定尚存一線生機。
可如今他已然選了錯誤的那條道,并執意走下去……
他想要完完全全地占有玉師兄,而不是整日隻能哈巴狗似的湊在兩名師兄屁股後面,死乞白賴地跟上跟下。
玉師兄應當是他一人的才對。
不經思索的,他辜負同門對他的信任,演了一出戲,當着施師兄的面,将玉師兄給劫走了。
照施引山的性子,不尋到他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到那時,他不會再是天蠶總一名天資平庸,埋沒于芸芸衆生的劍修弟子,隻怕是整個天蠶宗都與他為敵。
......不知那時的玉師兄,是否還會同以往那般維護他。
他正神遊天外,沒注意石床上的人睜眼醒來。
玉池微昏睡時右肩抵着冰冷刺骨的石壁,此下凍得有些麻木,幾近沒了知覺。
略微活動了下,坐起身,蓋至下巴的一件衣裳順着動作滑落。
玉池微怔愣一瞬,撐着身子挪了挪位置,手掌壓碾之處卻并非冰涼,而是件仍存着體溫的柔軟中衣。
身側躍動的火焰源源不斷傳來熱意,火堆邊垂首坐着一人,他皺眉打量片刻,遲疑地喚了聲:“……遲安?”
聽他聲音,遲安身形一僵,随後緩緩擡起頭,沖玉池微扯出個一言難盡的笑。
“師兄……你醒了?”
玉池微掀去衣裳,翻身下了石床,瞧着他一副失魂落魄,滿身髒污的模樣,立時察覺出不對勁。
“我怎麼在這?”玉池微語氣強硬,質問道。
遲安不安地攪動着手指,側眸躲開玉池微直直射過來的視線,頗為心虛地小心翼翼往回瞄了眼,見玉池微依舊直勾勾盯着他,連忙又轉了回去。
“我……我……”
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遲安反倒将自己逼得面紅耳赤,最後憋不住氣,委屈地紅了眼眶,淚珠子緊接着落了下來:
“師兄,你,你别這麼兇嗚……”一時間,整個寂靜的山洞都充斥他可憐的啜泣聲,“兄長沒了,我現下隻有你了……”
精準捕捉到對方帶着濃郁哭腔,含糊不清的話語中的重要信息,玉池微打斷道:“你兄長沒了是何意?遲逸出了何事?”
除蠱這段時日他一直過得渾渾噩噩,天蠶宗如今沒有隋阙坐守,幾名長老恰都不在宗内,如今也不知亂成什麼樣。
哪知他這話方一問出口,遲安的呼吸驟然變得急促起來,似是悲痛到極緻,瀕臨窒息。
遲安用手死死抓着胸口,力道大到恨不得在上邊掏出幾個血窟窿來。
玉池微沒料到他反應會如此大,驚了一跳,連忙上前撫着他脊背替他順氣。
洞内光線昏暗,本以遲安是由于太過悲傷才會如此,此下走近了瞧才發現,他整個清秀的五官都因憤怒而扭曲成一團。
那神情不是悲,是恨。
幾近一字一字從他口中擠出來,不再如方才那般委屈傷心落淚,那晶瑩的淚水依舊順着面孔下滑着,玉池微卻從他聲音中再聽不出半點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