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
“極醜。”
“不堪入目。”
施引山抱着雙臂,吊兒郎當斜倚在褚成松身下的椅背上。
玉池微換一身衣裳出來,他便啧啧擺頭作出刻薄評價,态度與眼中不斷閃過驚豔的褚成松大相徑庭。
不過說到底玉池微披着一張美人皮,實實在在模樣擺在那,無論什麼顔色,什麼材質的衣裳套上去,頂多隻是合不合适,壓根輪不到“醜”字一說。
自娛自樂罷了。
刻苦運功療傷,加以丹藥修養輔佐,施引山繪制符箓時總算不抖得像篩糠。
上回被玉池微毫無尊嚴踩在腳下好一通吓唬警告,面子裡子丢了個盡。
這回汲取教訓,他不但隐了身形,連同氣息靈力之類,也盡數掩蓋了去。
他袖兜裡揣着足以藥倒一頭牛的強效迷藥,無論如何都要将玉池微從皇宮帶回去,帶回去丢給隋阙,讓師尊好生瞧瞧自己養得徒弟蠢到什麼地步。
大搖大擺尾随侍衛一路進宮,循着記憶找到那間聽了半晌牆角,被玉池微一把扯進去的屋子,空無一人。
兜兜轉轉繞了許久,冷不丁聽這邊殿内傳出動靜,腳尖一轉朝着走過去。
踏入一瞬,一抹烈豔的銀朱色晃眼,施引山下意識以為是那閑得無事可做,跑去民間做黑心商販的皇子豢養的美人,哪知衣衫飄動間瞥見側臉——
竟是玉池微。
從未見過對方如此亮色顯眼的裝扮,施引山難得提了興趣,興緻勃勃湊過去與坐在正對面的褚成松一同作評。
對于褚成松的喜好,玉池微頗感無奈。
自他醒來,近幾日所做的事唯二:
其一,将這宮中廚子最拿手的糕點挨着品嘗了遍;其二便是試穿繡有各種精緻圖樣,綴有各類華貴珠寶的服飾。
褚成松似乎對“養”着他這件事格外執着,四處網羅絲綢錦緞替他量身裁衣,制好後再匆匆送進宮由他親自過目逐一選揀。
此後凡是手頭沒了纏人的麻煩事,稍有閑餘,他便安排上數名頗有威望的畫像師進殿來,繪下玉池微身着那些得到褚成松賞識的衣裳的模樣。
玉池微身姿卓然立于大殿中央,褚成松滿心歡喜欣賞時,畫像師們便将筆杆子揮出火星,作完後以鎮紙壓在手邊,以待最終評選。
畫得最像且最好的,重重有賞。
隻是他們殊不知自己的畫作早已被人在背後從頭嫌棄到腳。
施引山二指撚摩着下巴,直搖頭:不是過高便是過矮,不是過胖便是過瘦。
在他看來,畫得再如何好,再如何像,都同那畫像的主人一般,徒有其表,實則奸詐小人一個,黑心蓮一朵。
行雲流水挨着随意過目了遍,直至走到最後一名,緊貼着中柱坐的畫師身後,他腳步微頓,停駐片刻。
伏低身子去瞧那畫師筆下躍然紙上,紅衣裹身的玉池微,施引山挑了挑眉,對比着本人看上幾眼:
“有這般惹眼?太不寫實,不合格。”
“阿池,轉個身。”
褚成松眼眸含笑,語氣溫和地誘哄道。
玉池微心中輕歎,乖順依言照做,面朝着殿門将穿這身衣裳身後的樣子袒露給他看。
褚成松緊盯着他,仿佛永遠也看不膩,看不煩,甚至眼睫眨動的頻率都刻意放低。
玉池微舉手投足,一颦一笑,皆有風情,簡直是按照他心意長下的。
他不忍心錯過玉池微身上每一處令人驚歎的細節。
玉池微隻覺得渾身上下别扭萬分,褚成松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過于滾燙灼人,莫名給他:未能相互依伴,遺憾錯過他的生長,失而複得後一心隻想彌補償還——娘親般慈愛的錯覺。
不出所料,這件衣裳褚成松依舊相當滿意,擔憂玉池微站久了會乏累,對着數名畫師叫停,起身拉着人到位置坐下,前去查看畫像成品。
甫一落座,玉池微才算松了口氣,默默凝視着身上鮮豔的銀朱色,一時恍然。
他在宗門素來是有什麼便穿什麼,隋阙沒有特意叮囑過,但自小他也不會講究這些身外之物,遑論為它們浪費時間精心挑選,亦或是消耗靈石。
……如若他那般做了,師尊定然會對他失望至極。
不在意是一回事,可當的的确确有人為他花了這樣的心思,去做些在往常看來壓根不值一提,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心底還是有少許動容。
施引山見玉池微傻愣在原處,怎會猜不出他心中所想,嗤笑一聲:“為點蠅頭小利感動成這樣。”
玉池微回過神,褚成松兩手攥着從畫像師那取來的畫像,肉眼可見心情愉悅地走過來。
“我的阿池當真是太好看了!”他愛不釋手地又來回翻看幾遍,整整齊齊摞好放在桌面,牽起玉池微的手貼在臉側,輕笑着逗哄,“是不是呀?”
觸到那柔軟溫暖的頰肉,玉池微指尖顫了下,對方口中輕飄飄吐露出叫他能羞恥萬分的話,可鬼使神差地,他竟真的應了聲:“……嗯。”
褚成松立時笑意更甚,語氣更柔,似是怕将面前人給吓跑了:“那往後幾日便穿這一身可好?”
稍作停頓,他又補充道:“不過阿池若是不喜歡,想穿别的樣式的也無妨。”
褚成松眸中滿是誠摯,倒像隻生了狐狸模樣,實際不過一隻渴望主人關愛的小狗。
……罷了,一身衣裳而已。
施引山死死盯着眼前二人交握的手,滔天怒火幾近将他整個人吞噬。
姻緣契還未解開,玉池微便如此急不可耐,當真是個人皆可夫的**。